不能控制自己。你要是病了,我……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殺進西京去找大夫,叫錦夏皇帝把皇宮裡的靈丹妙藥統統交出來,我……”
長生說得當了真,聲音直髮抖。那麼久杳無音訊,全憑一股擎天信念支撐到底,忙碌奔波中,幾個春夏秋冬恍如白駒過隙,沒有餘力也沒有勇氣做過多的想象描摹。等到真正見面,後怕情緒隨著時間的緩衝一點點反噬上來,越來越強烈,終至驚恐過度,反比沒見面時神經質得多。
子釋垂著眼睛盯住面前那碗粥,忽道:“你不用這麼假惺惺的嚇唬我——我死也好活也好,都管不著你靖北王殿下要殺誰,殺到哪兒去。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千萬別汙到我頭上。”說著,悻悻抓過勺子喝一口,從鼻子裡哼一聲:真能氣死餓死倒好了!
一口粥才剛嚥下,突然往上湧。有心壓回去,卻又嗆著了,禁不住趴著床沿一邊咳一邊吐。誰知立馬被他條件反射般封了穴位,只在胸口翻騰,狼狽得惱恨交加,又急又氣,胃也跟著湊熱鬧疼起來,眼前金星閃閃,疊影重重,頹然軟倒,不甘不願的任由他伺候。
長生替他擦拭乾淨,轉身坐到床頭,讓他倚在懷中。掌心貼在胃脘處輕揉緩送,一面溫言勸慰:“不能吐。總共就這麼一瓶子……我這裡什麼都沒有,多虧你兩個書僮上心,辛辛苦苦替你帶著這些丹藥……”見李章傻站在旁邊,點頭示意他過來幫忙。
子釋這才省悟李章還在屋裡杵著,吃驚中兼有幾分羞訕,火頭頓時弱了。腹部一股暖流融融擴散,貪圖安逸的身體第一時間辨認出了那久違的舒適安心,很沒節操的自動放棄立場,漸漸向後蜷縮,軟綿綿貼在他懷裡。
須臾,胃不疼了,頭不暈了,肚子餓了。
李章端著碗立在床側,看王爺殿下輕車熟路,一邊替自家少爺按摩順氣,一邊還能騰出手拿起勺子往嘴裡送。位置不高不低,動作不輕不重,節奏不快不慢,分量不多不少,一勺子接一勺子,半炷香工夫,喂下去大半碗。專業技能水平之高,令身為貼身長隨且立志精益求精的李章同學感到了深刻的職業危機。不過因為太過驚訝,忙著胡思亂想,還來不及考慮自己可能下崗的嚴峻形勢。
長生瞅一眼碗裡:“差不多了,剩下的過會兒再喝。”對李章道,“就放桌上吧。”
“那個……一會兒該涼了。”
“沒關係,我自有辦法。你去吧,辛苦了。”
李章想等少爺親自指示,未能如願,有點失望。轉個念頭,乾脆面向王爺:“小人和阿文正在預備熱水,過半個時辰送來可好?”
“很好。需要什麼儘管找莊大人或者倪將軍。”
這邊子釋肚子填飽,腦子也好使了。
從昨日乍見故人,到此刻漸趨平靜,中間憤怒悲哀、驚恐傷痛,種種情緒大起大落,太過激烈,幾度昏迷又轉醒,幾乎耗盡了體力精神。整個過程全憑直覺反應,隨著心情跌蕩起伏,根本沒有機會好好思考。直到這時,才勉強鬆懈下來,索性放倒身子,躺在他臂彎裡,半眯起眼睛,慢慢往回咂摸。
這一咂摸,便覺出不對勁了。一面由得他抓著自己的手掐掐捏捏,一面涼著調子,開始審問。
“你早知道來的是我,對不對?”
“……是。”長生看他整個人神情態度都變了模樣,心中立時惴惴。剛要解釋,已經被他攔住話頭:“問什麼答什麼,別給我東拉西扯混淆視聽。”
子釋想一想,慢慢道:“使者名字用的是李免——你什麼時候猜出來的?”
“我……我在峽北關……見到了子歸。”
“果然。”
“我認出了她,她……沒看見我……”
“嚇一跳吧?”子釋彷彿笑了笑,“那丫頭,是不是特神氣?”
“是……真神氣,不知多少人看傻了眼。”長生禁不住也微笑,“我豈止嚇一跳,嚇蒙了都……”
“嚇蒙了?”子釋眼神一冷,“你可知道,我在西京,乍聞峽北關失守,不知子歸訊息,心都嚇了出來。”
“子釋……”長生立即補救,“我一發現是子歸,直接就放走了。然後找了好些人來打聽,卻總也問不明白,我、我……”
稍加猶豫,就此住口。那些道聽途說、流言蜚語,那些焦慮恐慌、嫉恨懊悔,在這個往昔融洽默契逐漸迴歸的氛圍裡,實在沒有重提的必要。
子釋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往下分辯,才道:“再怎麼問不明白,定遠將軍嚴臻,可是半年前剛和子周見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