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深深慚愧。——不是看不到,只是沒想到。物是人非,生死茫茫,今時今日,只餘無盡悲哀,又有什麼必要和立場去追問?
十幾年來,大哥可敬可佩可依可靠,不順心不如意時,可嗔可怨可氣可惱。習慣了那份睿智堅忍,於是成為理所當然。不曾想過,大哥在承受什麼,又會渴求什麼。這一刻才發覺,自己這個弟弟也許從未真正關心體貼過他……
眼前一片模糊。意識到已經過了趴到大哥懷裡哭鼻子的年紀,愈加難過。與此同時,一種成長的責任感油然而生,淚水漸漸收了回去。
“霧氣太重,大哥進屋待著吧。”把子釋拽到房裡。不一會兒,又提著熱水來了,趕跑阿文阿章,自個兒在旁邊細心服侍。
子釋狐疑的看他一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只想叫大哥開心,子周打起精神應了一句:“出言失公允,以己度人。”
嗬,好小子!子釋抄起皂盒作勢欲拍:“以己度人是吧?敢說我以己度人,侮蔑尊長,忤逆犯上,我看你是皮癢欠抽……”
子周抱頭鼠竄:“錯了錯了,大哥,是“有心求明聖,見賢思齊”。”蹩腳的諂媚著,“大哥,見賢思齊,見賢思齊。”
“行了,別跟我這兒瞎貧。再不快點,真遲到了啊。”
“是。那我先吃飯去。”
等子釋洗漱完畢,悠悠閒閒往廚房吃早飯,饒有興味的琢磨起兄弟倆剛才的文字遊戲,猛地省悟:“非奸即盜……見賢思齊……這可惡的臭小子,玩兒反諷啊!”
八月二十二,子周從衙署回家,卻見妹妹在前院站著。瞧見自己,幾步迎上來:“今兒上午,寧夫人派人把大哥接到侯府去了。這多半天也不見回,怎麼辦?要不要上門問問……”
正說著,門外傳來說話聲。出去一看,原來是寧府的轎子將大哥送到了家門口。子釋道過謝,又重重打賞侯府僕役,這才和弟妹一起往裡走。
直到進了書房,方停住腳。望著隨在身後的兩人,有點無奈又有點認命的嘆口氣:“二十五朝會,也就是大後天,我恐怕……得跟子周去面一趟聖。”
“面聖”二字被他這麼拆散了講,聽起來頗為滑稽,雙胞胎莫名的緊張打消不少。子周問:“皇上幾個月沒舉行朝會了,難不成因為咱們……”
“你也忒自作多情,這事兒不過是順帶。皇上肯上朝,是因為——封蘭關失守了。”
第〇五三章 鹹懷忠良
八月二十四這天,太師捧著一堆奏摺請皇帝御批。都是秘書省和兵部拿出的封蘭關失守應對方案,預備朝會時向群臣宣佈。舅父親自拿來的摺子,趙琚不敢偷懶,一份份提筆批示,且裝模作樣看上幾眼。封蘭關失守的訊息剛傳到宮裡時,確乎把萬歲爺嚇得不輕。不過既然舅父說封蘭關本來就只是個前哨,而峽北關有重兵駐守,固若金湯,萬無一失,那又何必杞人憂天?
這樁事情辦完,寧書源道:“陛下,前兒給陛下說的謝家孩子的事情,遲妃娘娘那裡還沒有講罷?”
“舅父不是說等他們認了外祖,好好學一學規矩,再進宮見遲妃?”批了半天奏摺,一件趣事也無,皇帝有點兒不耐煩,“朕又不是小孩子,這點事情還沉不住氣麼?”
寧書源神色依舊:“老夫只是怕陛下寵愛遲妃,一時高興,忘了分寸。”
趙琚心道:怕是皇后又跟孃家訴苦了。到底不敢直接出聲反駁。寧書源也就趁勢告辭。
送走國舅,安總管報傅大人來了,皇帝才覺得心情好點。
傅楚卿從袖子裡掏出幾張紙:“陛下,這是富文堂呈上來的書樣,請陛下過目。”安宸知道他拿的是什麼,退開幾步,讓他君臣二人共同參詳。
趙琚接過來,一共四張彩繪春宮,工筆重彩配清明體行草,富麗曼妙,只不過構圖鑲邊是四種不同的式樣。大致掃掃,頓覺眼前一亮,渾身發熱,乾脆坐下來慢慢細看。
第一張,滿眼粉灼灼的桃花林,樹下草色如煙,星星點點散落著金盞花,旁邊高石上絲蘿攀附牽連。一對男女就在草叢裡成就好事,衣裳五彩繽紛掛在樹梢。畫面冶豔絢麗,全用正面寫實手法,纖毫畢現,春意盎然。畫上題詩一首,曰:“百草斜連一道開,多情翻作雨雲臺。春風亦解人間願,金盞銀蘿一處栽。”
趙琚對侍立一旁的傅楚卿道:“這畫兒畫得放蕩,詩卻寫得含蓄,點到即止,挺好。”仔細看看,人物面龐姿態細膩有神,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把四句詩又唸了念,眉毛一跳一跳:““金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