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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柏然哈哈一笑:“她本來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嘛。那你怎麼回答?”

我沒好氣地答道:“我怎麼知道?你沒見她問這話時的那模樣,根本就是著了魔。對了,倒有點像你剛才畫那片蓮花時的樣子。”

“那就不算著魔,只是找到心中喜歡的什麼東西。你別管她了,範文嘉又不是小孩子,主意大著呢。”

說罷也不看我,徑自爬到木梯上繼續他的漆匠活兒。

我只得悻悻然離去。臨出門前,碰見那少年喇嘛扎西頓珠正在搬柴禾,滿頭是汗。我跟他打招呼,他笑著向我揮手,那笑容極明亮,我的心情立刻便好起來。

連續幾頓晚飯都是我一個人吃,頗為無趣。柏然在印經院跟僧人們吃齋飯,探討手藝。梅朵與尼瑪這對野鴛鴦成天流連在外,樂不思蜀。範文嘉一到落日初沉便蹤影全無,連個影子也看不見。只剩我一個像孤魂野鬼。

好在這頓飯剛吃到一半,柏然的身影便忽然閃現進來。

印經院(2)

“趕緊幾口吞完,咱們該出發了。”

我差點噎住,問道:“去哪兒?別說這會兒天都要黑了咱們要離開德格走人吧?範文嘉她們還沒回來呢!”

柏然的臉上有一絲責備之色:“你不是覺得範文嘉這幾天奇怪嗎?我特地早回來,剛才已經看見她了,好像在等誰。你趕緊吧,別晚了找不著人。”

我顧不得將剩下的飯吃完,跌跌撞撞地跟著柏然跑出門去。這傢伙,表面上看來如此漠不關心,原來心裡還是有他小姨的。

直拐下通貫整座德格城的狹窄小街,往西行出不遠,便見範文嘉孤身一人站在一座矮矮的小石丘旁,時不時翹首以望,果然是一副等人的樣子。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我和柏然遠遠地收住腳,不想被她看見。

範文嘉的臉上驟然出現喜色,那是一種我從未在她臉上見到過的歡喜。來人一襲黃衣,長袖飄飄,高個子,黑黑的面板,稚氣未消的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竟然是印經院的那個少年喇嘛扎西頓珠。

原來這幾個傍晚她都跟那少年在一起,卻一直瞞著我們。

有那麼一瞬間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整顆心幾乎失去了重量,空蕩蕩的,與其說是傷心,倒不如說是驚恐。柏然大概也受到了震動,一言不發,表情頗為嚴肅。

她和那少年肩並著肩直向著河邊走去。

我們遠遠跟著,彼此之間並不說話。大概是害怕彼此心裡想的竟是完全一樣,說出來便會遭受到雙重的打擊吧。

不久便聽見江水嗚咽的聲音,一幢絳紅色的藏式小樓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邊,遠遠襯著對岸山坡的黛青色,樓旁怒放著一大片五顏六色的格桑花。

我忽然意識到範文嘉曾經提到過的格桑花一定是指這裡,只是不知所謂“花期”是什麼意思。

他倆在距離小樓十幾米處停住,我和柏然離得更遠。好在草叢濃密,又有江水磅礴的聲音,並不容易察覺背後跟蹤的人。那少年喇嘛扎西頓珠低聲向範文嘉說了幾句什麼,範文嘉點頭,倚靠著一棵樺樹坐下,扎西徑自走到小樓前,抬頭望去,窗內已點著一盞暖紅的燈光。

少年手撫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歌唱。

我並不懂他唱的是什麼。藏人的語言頗為難懂,平時聽在耳裡也不覺得動聽,但我立刻被那歌聲迷住了。雖然不解其意,但音調之美,音色之醇,音域之廣,音意之濃之厚,雖然相距甚遠,但落在我耳裡竟真如天籟一般,不由自主地心馳神往。

柏然的臉上也盡是溫和歡喜的神色。我猜他跟我一樣,方才心中對那少年的敵意已經消失一空。

至於範文嘉,雖然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但瞧她那紋絲不動的雙肩,毫無疑問早就已經聽得痴了過去。

原來這幾個傍晚,範文嘉都是到這小樓旁來聽扎西頓珠唱歌。雖說放在旁人眼裡難免怪誕,但只要身臨其境聽見那少年的歌聲,卻又會覺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難怪她為之傾倒,只是入戲未免太深了些。

唱至尾聲處曲調忽變,連帶著藏語也變成了漢文。歌聲輕微,音調少有起伏,很有點像單增法師為我們祈福時的嚶嚀之聲,卻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進我的耳裡。

但曾相見便相知,

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

免教辛苦作相思。

四句唱罷,那少年停頓片刻,又繼續唱道:

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