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都沒辦法脫身,反正到了附近,乾脆就帶著他們往你這裡來了。方才在天下堡門口,守衛不敢攔我,我把爹和二叔甩在後面,就直接闖進來了。
“虧得韋堡主你這裡規矩大,我爹行事又方正,不敢跟我一樣硬闖,這才叫我躲過去了。不過……”蘇妄言略略一停,笑嘻嘻地道:“現在我爹就帶人守在天下堡門口,怕是明天一早就會拿了拜貼進來找你要人了。”
又一笑,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韋長歌舉著杯子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
蘇妄言看他一眼,微笑著道:“我本來是想,他們眼睜睜看著我進了天下堡,一定以為我是打算躲在你這裡,我若再趁機悄悄折回去,他們必然不會料到。只是轉念想想,我倒是一走了之,可蘇家找你要人的時候,你卻難免為難了。”
韋長歌只覺嘴裡都是澀意,咬著牙道:“也沒什麼好為難的!蘇家來要人,索性把你交出去也就是了,倒省了以後許多麻煩!”
蘇妄言聽了,竟長長嘆了口氣:“‘仗義每在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我還以為堂堂天下堡的韋大堡主多少會和常人有些不同,原來也一樣是不能共患難的。既然如此,也不必勞煩韋堡主,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作勢就要起身。
韋長歌不由失笑,忙探身牽住他衣袖:“蘇大公子還是留步吧,我這負心人還等著公子救命呢!”
蘇妄言也是一笑,面上卻滿是得意之色,問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你了?”
韋長歌苦笑著點點頭。
韋敬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啊”了一聲,急急道:“我明白了!蘇大俠明天一早就要跟堡主要人,堡主當然不能把蘇公子交給他們,但若是不交人,只怕又會得罪了蘇大俠——蘇大公子,這事可怎麼辦好?”
蘇妄言笑道:“你放心,你家堡主雖是負心人,我蘇妄言卻不能不學學城門屠狗人,仗義幫他一次。”
韋長歌道:“那依你的意思,蘇家找我要人,我該怎麼辦?”
蘇妄言眨眨眼:“天亮之前,你已經跟我一起上路了。蘇家找不到你,又怎麼能跟你要人?”
韋長歌一怔,低頭看了看案前美酒,又抬眼看了看簾外飄飄揚揚的細雪,好半天,才有點遺憾又有點無奈地長長吐了口氣:“去哪?”
“錦城。”
蘇妄言再喝了一杯酒,微笑著說。
天亮的時候,韋長歌和蘇妄言已經在天下堡三十里之外。
四匹百裡挑一的良駒拉著馬車快而平穩地馳在向南去的官道上。馬車的窗戶掩得密密實實,寬敞的車廂裡暖意融融,叫人幾乎忘記了車外正是寒冬天氣。冬日的拂曉,四下裡都分外靜謐,只有韋敬揮動馬鞭的聲音偶爾會隱約地傳進車廂裡。
韋長歌把秋水握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
對面,蘇妄言裹緊了狐裘,正倚著車壁閉目小憩。
韋長歌悠悠嘆了口氣:“我還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把劍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你寧可犯家規都要去偷它出來?”
蘇妄言微微睜開眼,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露出點似有若無的笑意,緩緩開口:“今年,我又見到了那個女人。”
韋長歌疑惑地皺了皺眉:“女人?什麼女人?”
“那個女人姓凌。我第一次見到她,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蘇妄言眯起眼,一邊凝視著香爐裡繚繚升起的白煙,一邊娓娓說著。
那一年的冬天來得早,才進十月,就下了雪。下第一場雪的那天早上,女人就到了蘇家。
女人自稱姓凌,不到三十年紀,穿著件褪了色的舊夾襖,打扮雖然樸素,卻是荊釵國色,有一種遮掩不住的嫵媚之態,懷裡緊緊抱著一個青布包袱,不知裡面裝著什麼重要的東西。
女人很難纏,她的要求也很古怪,偏巧這一天蘇家能做主的長輩都出了門,所以負責迎客的家人只好找來了剛起床在枕劍堂讀書的蘇妄言。但蘇妄言聽了女人的要求,卻也是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的要求說來也很簡單,她要求見蘇家的三公子。女人說,自己是蘇三公子的故交,千里而來,有要事求見。
世人都知道,洛陽蘇家家規森嚴,各房各支的子弟雖多,卻只有長房嫡出的子弟能被人稱一聲“蘇公子”。可是這一年,所謂的蘇三公子,也就是蘇妄言最小的弟弟,才剛滿五歲,甚至還沒有出過蘇家大門——一個五歲孩童怎麼會和這個姓凌的女人是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