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長歌笑道:“這規矩倒恁的古怪。”
滕六郎不搭腔,自顧自說道:“第二條規矩,凡在這客棧過夜的活人,入夜之後,不得踏出店門。”
他頓了頓,繼續說:“第三條,凡在來歸客棧過夜的活人,夜裡切切不可睡著。”
蘇妄言訝然道:“這兩條又是為什麼?”
滕六郎看了看他,好半天,第一次露出了帶著詭秘的笑意:“兩位進了這鎮子難道沒有發現?”
“發現什麼?”
“這鎮子,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活人。”
蘇妄言只覺心臟突地漏跳了一拍,道:“那是為什麼?”
滕六郎依舊神秘地笑了笑,壓低了嗓子,慢悠悠地道:“這鎮子,是個鬼鎮。”
蘇妄言心頭一跳,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反問道:“鬼鎮?”
“鎮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活人沒有半個,死人卻四處走動,這不是鬼鎮又是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
“聽說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滕六郎嘆了口氣,慢慢說道:“那一年,鎮上來了一對年輕夫婦,男的氣度軒昂,女的國色天香,兩人就住在這家店裡——當晚,男的不知為何暴斃而亡,妻子也就一抹脖子殉了情。從那以後鎮上就接二連三地死人。有時,一家老小十數口人一夜之間就死得乾乾淨淨,身上都是刀傷。
“時不時的,又有人看到男人那個漂亮得不像人的妻子,穿著一身鮮紅鮮紅的衣裙,在鎮子附近徘徊——這紅衣女鬼,也是兇得駭人!每次她一出現,街上就會多出幾具屍體,剛開始,死的還都是些本地人,慢慢的,就連有些路過的外鄉人,也都死在了鎮上。
“所以就有人說,是那對夫妻的冤魂不甘心就這麼死了,要殺光所有人陪葬。幾家大戶出錢請了龍虎山的天師來做法,結果請來的天師也好,前去迎接的人也好,都死在了鎮外的山路上,於是鎮上人心惶惶,沒死的人也都逃到別的地方去了。訊息傳開,就連過路的客商也都嚇得遠遠繞開長樂鎮走。這麼一來,不到半年工夫,這長樂鎮就成了個鬼鎮。”
說到這裡,忽而又露出那種古怪笑意:“客人可信鬼神之說?”
韋長歌微笑道:“怪力亂神,聖人況且不談,我等都是凡夫俗子,更加不敢妄論。”
蘇妄言亦道:“人有一念向善,即可成神;一念為惡,即淪為鬼——所謂鬼神,不過人心而已。”
滕六郎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原來二位都不信鬼神……其實鬼神之說姑且不論,要說是那對夫婦的冤魂要殺光鎮上的人,這話我卻是不信的。我只信一句'‘冤有頭,債有主’,便是真有鬼神,那一定也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哪有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的道理?”
蘇妄言眸光閃動,笑道:“滕老闆這話有理。但如果不是冤魂作祟,那鎮上的人又是怎麼死的?”
店內雖然只有他們三人,滕六郎卻煞有介事地向四下裡環視了一圈,往前探了探身子,這才緩慢而低沉地道:“是無頭屍!”
滕六郎望望二人,壓著聲音道:“什麼冤魂作祟,全是騙人的!那些人,都是被一具無頭屍殺死的!”
他聲音本來低沉,這麼拉長了調子,韋蘇二人聽在耳裡,就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先是有人看到了一個沒有頭的男人在鎮子上晃盪,本來大家還不信,可後來看到的人多了,就不由得人不信了!你說他是死人吧?他卻能走能動,還能殺人!你說他是活人吧,卻又沒有頭!反正,也說不上來究竟算不算是屍體。只知道他出現之後,鎮上漸漸就有人橫死,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個原因,直到有一天——”
他故意一頓,這才道:“直到有一天深夜,有人親眼看到那個沒有頭的男人提了把明晃晃的長刀進了一戶人家,這人悄悄跟過去,從門縫朝裡面看去——正見那無頭男子手起刀落,把一個人從中劈成了兩半!”
說到末尾幾個字,滕六郎語調突地一高,韋蘇二人正聽得入神,不由都嚇了一跳。
“活人也好,屍體也好。總之如今,這個沒有頭的男人整日都在鎮上四處徘徊。白天還好,遠遠看見了,避開就是。晚上不太看得清楚,撞上了可就沒命了!或是運氣不好,碰上那個紅衣女鬼,也是死路一條!”
“所以本店的規矩是入夜之後不能出店門。也不能睡著——萬一睡著的時候,讓那沒頭的男人進來了,那便不好說了。”
滕六郎似有所指地森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