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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心思,介面道:“總是先有仇人,才會提到報仇這兩個字。可駱大俠的仇人究竟是什麼人?”

凌霄道:“不錯!他不要我報仇,但他的仇人是誰?他究竟為什麼非死不可?二十年來,他的死,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疑團。這二十年來,我雖四處漂泊,卻不曾有一日忘記過這些問題,只是想來想去,始終想不到答案。”

停了停,慢慢將眾人一個一個看了過來,輕聲問道:“王大先生、馬總鏢頭、趙老闆,當年的事你們都是親眼見了的;韋堡主、蘇大公子,事情的經過,你們方才也都聽說了——你們知不知道,他是為什麼?”

幾人都是搖頭。

凌霄道:“我知道,你們心裡也都有許多問題,趁著今天大家都在,我便也把我知道的部分原原本本說出來,也請各位幫我解解我心裡這個謎團!”

又向花弄影道:“花姐姐,我有哪裡說得不對的,煩你給我指出來。”

花弄影沒有回答,只望著燈火出神,好一會兒才若有若無地一笑。

凌霄又笑了笑,卻像是不知從何說起。

她還記得將軍府裡片刻歡愉,清晰如昨日。

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生命裡只剩下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苦?

是十四歲母親的病逝?

是十六歲將軍府裡的匆匆一瞥?

是那一晚盜香出走,隔著重重兵馬以死相脅,與父親訣別?

還是從那一刻,知道他的心裡,原來沒有凌大小姐……

低頭凝想許久,她終於緩緩開口道:“我出生在遼東鎮軍將軍府。”

我出生在遼東鎮軍將軍府,是鎮軍大將軍凌顯的女兒。

那會兒,爹說我像他,最疼的就是我。所以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任誰見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句“凌大小姐”。

人都說,凌大將軍和夫人伉儷情深,最是世上少有的恩愛夫妻。有整整十四年,我也是這樣相信的。直到那年冬天,娘得了重病。

世人都知道,鎮軍將軍府裡有返魂香,能起死回生,卻死返魂。我看孃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便去求爹拿返魂香出來救娘,沒想到,他卻一口就回絕了我,說什麼“返魂香世間罕有,豈能用在尋常婦人身上?”

我在書房門外跪了一天一夜,終於還是救不了孃的性命。

就在那一刻,心裡就像是有一處什麼地方,轟然地塌陷了,連同過去十四年的美好記憶,連同心底某種信念、某種嚮往,都一齊灰飛煙滅,再不能挽回……

我從此只當自己啞了,再也不肯說話。大將軍或許是覺得虧欠了我,那以後不管我想做什麼,都事事都由著我。

那天是九月初三,凌大將軍的五十大壽,將軍府裡擺下了酒席,大宴賓客。後花園裡,有一座三層的飛觴樓,那一晚,壽宴就設在這座飛觴樓上。

那天晚上,飛觴樓上高朋滿座,冠蓋雲集。我坐在席上,忍不住又想起我那苦命的娘,心中悽苦,眼前的種種熱鬧,也就像是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

酒到半酣時,所有人的興致也都到了最高點,那些阿諛逢迎的話更是像流水一樣從客人們嘴裡說出來。喧譁中,不知是誰大聲恭維說:“凌大將軍是當世武穆,朝堂柱石,天下人誰不敬仰?人生到了這個境界,真算得上是十全十美!所以說做人就須得像大將軍這樣,才不枉在人世走了一遭!”

眾人都是鬨然響應。

但我爹卻嘆了一聲,回答說:“什麼當世武穆、朝堂柱石,都是些名韁利鎖,不值一提!我這一生就只有一件恨事——我只恨,我那位好夫人去得太早,拋下我和一雙兒女相依為命……這些年,我常常一覺醒來,恍恍惚惚,倒覺得夫人還在我身邊似的……唉,人活在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罷!”

一時間,那些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聽得一片乾笑聲,接著便都沉默了。

我聽他提起我娘,心裡像是有根錐子在鑽也似的疼!早在心裡罵了他一千次、一萬次!只恨自己為什麼會有個這麼無情無義的父親?

我正坐著發怔,突然間,就聽得遠處有個男子的聲音沉沉吟道:“悵浮生,俯仰跡成空,依然此江山。對秋容如畫,天長雁度,水闊鷗閒。追遊未甘老態,憑酒借紅顏……”那聲音隔得還遠,聽著,卻又像是近在耳邊。略有點低,聽在耳裡,就像是有一根弦,輕輕地撥過了心上。

突然之間,整個飛觴樓都靜了下來。

我打直身子,向樓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