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盯著他的眼睛:“死在你手下的人,無辜者甚眾。誰無父母,舐犢情深?誰無妻子,如賓如友?午夜夢迴,你就不會憂心他們的親友前來尋仇?你以為能夠殺一震百,孰知他們都不是真心服心,是怕你,是恨你!只怕哪一日你失了勢,會死得比誰都快!”
“住口!”把頭勃然大怒,繼而神色稍解,“先生,吳某請你來,不是來聽你說教的,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只要你一句話——若肯與我們合夥,金銀珠寶,山珍海味,燕瘦環肥,應有盡有;你若答應一聲,從今往後,再不插手,弟兄們便決不再犯你;如若不然……”
白秀才的眼神裝得十分英勇無畏。
把頭盯著他:“如若不然,不妨請先生留下,孩兒們個個如狼似虎……正愁沒人陪他們消遣。”裡裡外外的嘍囉們嘎嘎嘎放聲大笑,身上的刀子鉤子嘩嘩地響。
白秀才斟了杯小酒,夾了顆白果,送進嘴裡慢慢嚼。“大王,嚇唬人,似乎沒甚麼意思。這些弟兄跟著你,水裡來,火裡去,刀口舔血,不就是為了錢財享受?依我看,你們掙錢的門道實在虧本得很。”
“哦?”
“如今物產富庶,千里皆賴此江交通。只因大王你鐵鎖橫江,商旅不往,耽誤的金山銀山,豈是這沒本的買賣所能比肩?”
把頭眯起眼睛:“你這是譏嘲我買賣太小?!”
“殺一人,不但所取有限,還要拼著性命去奪他人性命。此人若有親友兒女,說不準還要來尋仇。可見殺人越貨,是最大的賠本買賣。”
把頭笑起來:“依你的意思,是要我洗白了手,乖乖地做官府順民,拿著真金白銀去買東西、賣東西?今日陳轉運使缺個金馬桶,我便把馬桶送上去,求他把採買權包給我?明日王參軍缺個暖床姘頭,我便讓老婆跟他睡,求他免我的稅租?”嘍囉們笑得更加放肆,幾乎要在地上打滾。
白秀才長身站起:“非也非也,若依我一計,可化干戈為玉帛……”桌下嗆啷一響,把頭唰地抽出了雪亮的單刀,直逼他咽喉:“廢話少說!少他孃的仁義道德!”早有兩個嘍囉衝上前來,扭住他兩條胳膊,抓住他頭髮,將他頸子往刀口上逼:“我們大哥問你話,到底要不要合夥?”
白秀才努力仰脖躲那刀口:“莫急莫急呀,我還沒有說完……”脖子上嗖地一涼,有什麼東西,又熱又潮,順著胸膛滴了下去。他盯著把頭刀上那抹鮮紅,腿肚子直髮軟。
小嘍囉凶神惡煞地說:“再敢說個半個不字,管你是什麼水妖怪,活剮了你下酒!”
白秀才知道臉皮撕破,徒說無益,只想全身而退。他動動手指,卻全身無力。紅光在指尖微微一閃,便熄滅了。又試兩次,皆是如此。他又嘗試變小,可身子沉甸甸的,像一塊死肉,全無響應。他努力得冷汗涔涔,突然明白了座邊的香爐和席上的酒水是怎麼回事:“你!蒙汗藥……”他這才真正害怕起來,用力掙扎。嘍囉們一擁而上,把他按在桌上。
把頭冷眼看著:“你是當真不應承了?”
白秀才的臉被按在一碟香酥燒雞上,悽然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沒有個助紂為虐的道理。”
把頭一字一句地說:“那我就成全你!”
手起刀落的一剎那,一道紅光掙扎著打落刀子,橫貫船艙,掀翻了幾個嘍囉。白秀才奪命狂奔,直向船首奔去。一個嘍囉抓住他,被他甩了個圈,掙脫了。即將入水的一刻,他後心猛地捱了一撞,像一條冰冷的魚穿過身體。他跌跪在船板上,困惑地低頭看去,伸出手指去摸胸口那截寒光閃閃的叉尖。一股血從腔子裡衝出來,前胸一下就染紅了。
他們追來了。他用手去夠船舷,吃力地想回到水中。那汩汩流淌的江水,此刻卻可望而不可即。鯉魚呢?它真的生氣了?真的不理我了?
後面趕來的嘍囉一把拔出魚叉,活活帶出些許內臟,白秀才慘叫一聲癱軟在地。嘍囉們拖起了他,他一邊吐血,一邊還奮力向前掙,被他們薅住狠狠打在胃部。
把頭拔出角柄匕首,緩步走來,一下捅進他的胸口。
白秀才渾身一震,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嘴裡淌出血沫:“你會後悔的。”
把頭笑道:“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後悔’!”
更多更密集的刀劍刺穿他前胸後背,痛得不及呼吸。嘍囉鬆了手,他滿身是血地跌在船板上,拖著血跡爬向江水。
把頭踩住他半張臉,惋惜道:“多漂亮的招子。”
嘍囉們叫囂著:“大哥喜歡,我們給大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