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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赴死

白秀才驚慌失措游回江裡,爬到水蓼上呼喚鯉魚。他喊了好幾聲,鯉魚才在老遠的地方出水一跳,甩著尾巴過來了。白秀才從懷裡掏出一朵紅豔豔的紙牡丹,拆開來,苦著臉念給鯉魚聽。

鯉魚說:“咦?江匪頭子請你吃大餐啊?”

白秀才嘆口氣:“看樣子我是非去不可了。”

鯉魚哼道:“不想吃就不吃,不想去就不去,有什麼‘非去不可’的!”

白秀才道:“我能打能跑,不想吃就吐,打不過就跑,應該還不至於把小命丟了。”他迎向鯉魚“就你?”的不屑眼神,繼續說下去,“就今天的情形看,就知道江匪有多厲害了!百姓們對其淫威早已深惡痛絕,如果能和他們談談,說不定還能有什麼轉機。如果去都不去,前知州那樣的滅門慘案說不定還會出現幾個,不,幾十個!”

鯉魚生氣地說:“想讓烏鱧精不吃魚,可能嗎?想讓石頭聽你說話,可能嗎?!想不挨撞就遊過鬼見愁,可能嗎?!!他們兇巴巴的,一個賽著一個狠!”

白秀才深深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它的頭:“今天,我被很多很多人圍在橋上,一點法子都沒有,突然,有一個小丫頭站出來為我說話。我不認識她,她卻那麼正直,那麼勇敢,伶牙俐齒,口若懸河。那麼多人哪,居然都被她震住了。凡事不試一試,怎麼知道結果?難道我還不如一個小丫頭?”

鯉魚瞪著他:“你去成親吧!你去救人吧!你去送死吧!最可厭了,最可厭了!!我再也不理你了!!!”它嗖地轉過身,用尾巴衝著他。

晚上,一枝孤零零的月季花在夜風中搖曳,白秀才在花心裡睡覺。他回憶白天那個有點嬰兒肥的小姑娘,怎麼也想不起她是誰,為什麼要幫自己。鯉魚在花下的狐尾藻間睡著了,倔強地拿尾巴衝著他,做夢也不改變。

十月十五,雲煙渡突兀地泊了一隻燈火通明的畫船,像從西子湖上被一陣香風吹來。精緻梳妝的船孃做了一桌船菜,用楓葉和秋菊裝飾了宴席。江匪把頭就坐在主人的席位上,摩挲著兩粒鐵膽,指頭上數粒火齊和瑟瑟寶石在燭光下光華流轉,其中最大的那顆就是前知州的壓箱底。小嘍囉排列兩行,齊齊整整,氣勢攝人。只有這又歹又滑的匪氣,還提醒著外來者,這裡不是溫柔鄉,而是金玉鑲的捕獸夾,胭脂抹的修羅畫。

王□□道:“大哥!都戌時二刻了,這妖精只怕嚇破了膽子,不敢來了!”

把頭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船頭風鈴輕響。江裡凸起了一道淺淺的水跡,由遠及近。到近船處,露出了一顆長著雙角的腦袋。來人漸漸現出身形,踏上了船舷,雙袖一振,水珠飛散。

白秀才單刀赴宴來了!

他一雙眼睛如星如月,清澄燦爛,直直迎上了把頭精光四射的雙眼。

在場的嘍囉都呼吸一窒。

“貴客,請。”把頭慢慢站了起來,指向主座。一張虎皮玫瑰椅虛位以待。

來人像一陣水霧飄了過去,泰然落座。小嘍囉們張著口,驚訝地打量著他頭上珊瑚一樣的雙角。他的臉色在燭光映照下清透異常,捏起酒杯的手指近乎冰玉。他們現在深深地相信,這是一個水妖。水妖才會有魚蝦般晶瑩的皮肉,渾身散發出鮮明的水澤之氣。

把頭凝神看了他一會,失笑:“我認得你,你是那天晚上的‘琵琶鬼’。”

白秀才微微一笑:“那日確是我化身勸你。”

“勸我什麼?”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把頭放聲大笑起來,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成佛?哈哈哈哈!!!”他伸出了右手,上面佈滿刀痕,小指缺了一截:“我這隻手,殺過一百一十八人,斬過嬰兒腦袋,剝過和尚頭皮,摸過的婦人不計其數。”他又伸出左手,輕輕一捏,兩枚鐵膽便凹了下去:“我這隻手,開山劈石,碎肌裂骨,再硬的仇家,也禁不住我親自用刑……”他掃過白秀才一眼,秀才抿緊了嘴唇。把頭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如此殺孽深重,談何成佛。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人間戒律,能耐我何!”

白秀才嘆了口氣:“殺來殺去,你又得到了什麼?”他看著把頭右手上缺失的小指:“你少年時不肯學好,稱霸鄉里,母親夜夜垂淚,老父氣恨而死。他臨死之時,你把小指當著他面放進炭火,活活燒焦,誓言永不再犯,你都忘了嗎?”他確實做了不少功課。

把頭渾身一抖,掃了近旁嘍囉一眼,瞪向白秀才,眼中殺意一閃:“若聽了那蠢老兒的話,如何能成就今朝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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