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
這些有著嫌惡眼神的百姓,狠起來確實讓人心驚。甚至有假充好心的婦人,收拾出熱菜熱飯好鋪蓋,讓他們感激涕零後,轉頭便在湯裡下蒙汗藥,叫她男人把散發畫像的“仙長”叫來,再多帶些抄傢伙的兄弟鄰舍。他一路上被欺被逐被圍攻被出賣,境遇似是比昔年窮困潦倒時更慘。但如今的心境已完全不同,疏曠通達、明瞭因果,本事也非昔年可比,凡人那點狠勁,在他眼裡根本不夠看。無論他人如何唾罵欺辱,他只當清風過耳。可若有人險些害到李昀羲,他真要發怒給他點顏色看看。
他真正怕的還是修行者。他們能喬裝成普通百姓發動突襲,有的連老婦幼童亦能擬形;甚至還有人偽裝成林間草木,在他們放鬆警惕行在山間時突下殺手。在被樹根絆倒、差點被一根老藤絞死後,白水部真正變得草木皆兵,再沒有一口氣敢鬆懈下來,幾日下來就變得形銷骨立。
李昀羲的身體每況愈下,她身上籠罩的陌生氣息也越發明顯。即便有百花令遮掩,但人和動物都似乎不願站在她近處。
他們起初並不知道,她也許真會給身邊的生靈帶來災難。在路過一處高山松林時,一隻小雀從巢中栽下,被她眼疾手快託在掌心。小雀不住地顫抖起來,鳴啼淒厲,仿若絕望無助。李昀羲小心地託著它,輕輕躍上樹杪,把小雀放回巢裡,安然跳下。她揚起笑臉湊到白水部面前,似乎想要邀功,可就在那一刻,山鷹嘯叫,飛掠下來抓走了小雀,只有一片灰色毛羽飄落在她的紅裙邊。
“只是意外。”他攬過她單薄的肩頭,輕聲說。
“嗯。”她小聲應道。
進入市集,人漸漸多了。他牽著李昀羲,避讓一輛牛車時,一個走過她身畔的小童一個跟頭摔倒了。她急忙躬身將他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浮灰。小童雖然怕生,卻家教甚好,作揖甜甜地道謝。後面趕來的母親將小童抱起,謝過李昀羲,正要離去,忽有驚馬疾馳而來,一個人立將這對母子掀倒在地。一道紅光悄然飛至,白水部提著韁繩將那馬硬生生推退了一步,扶起這對母子,卻發現小童右臂竟然骨折了。
李昀羲要上前幫忙,他抱著小童,退了半步。
兩人一時靜立無言。
少女眼中蓄起了淚水,緩緩放下雙手,安靜地立在一邊。
他回了個柔軟的眼神,低頭為小童接骨,用他腰帶繫結,才起身向她走來。
他伸出手去,她把兩隻小手背在身後,低著頭不敢去握。
“昀羲,手給我。”他依然聲音清朗,似乎毫無芥蒂。
“不。”她低頭說,聲音不復往日清脆,帶了濃濃的鼻音。
“傻瓜。”他的手落到她滑潤的髮絲上,“我和你生死一處,不分彼此。都到今日了,你還怕給我帶來噩運嗎?”
她呆立片刻,伸手握住他按在發上的手:“也對。我已經害你至此,天底下大約也沒人比你運氣更壞了。”
白水部輕笑:“不飢不寒,不在籠網,身懷異術,縱橫天下,又有佳人相伴,□□添香,還算不得太壞。”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將剛剛發現的可怕事實掩下。
這事之後,李昀羲漸漸變得沉默了。
過去她極喜愛撫摸小花小草,小鳥小貓,如今竟總是縮著手,不敢碰觸。甚至連主動依偎著他的次數都少了。對白水部來說,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他一伸長手,便將小魚兒又撈到他懷裡,不顧她的掙扎,緊緊擁住,垂首笑道:“既然不能害得我更苦了,何不盡情抱一抱?你不敢碰他們,總該敢碰我才是。”
她終於吐出一口氣,伸臂環住了他的腰。
“這才對。”他抓著她的手,按到臉上,微笑,“你看,昀羲。你抱了我的腰,腰可沒有折;你摸到了我的臉,臉也沒有少一塊。”他將她的手移到鼻樑、眉間:“摸到了我的鼻子、眉毛,都我的鼻子眉毛都沒有歪掉。”他將她的手移到了心口,突然低低地痛呼一聲。
她急忙甩開手,後退兩步,又抬起頭來急切地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