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譁——譁——
浪濤衝倒了西夏兵,打歪了飛蝗般的箭雨。白秀才像一道雪亮的閃電,衝上了麟州城頭。大水像聽話的馬群,跟著一躍而上,澆滿了百姓手裡的鍋碗瓢盆,又毫不停留地向城內衝去,徑奔東北。高崖之上,謝子文已經等候在那裡,見他衝來,便朝畫好的法陣擲下鐵簪。鐵簪到處,土石轟然塌陷,出現了一個周圍二十幾丈的大坑。大水湧來,嘩嘩注入大坑之中,片刻功夫,就變成了一個水塘。
水打著旋兒,歸於寧靜。圍聚而來的百姓望著這一切,終於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整個城池都回蕩著一片歡聲。王凱踏著夢遊般的步子走了過來,睜大眼看看這個水塘,又看看這兩個奇怪的年輕人。輕波盪漾,折射著渺渺月光,把他的表情照得更迷糊了。
謝子文跳到高處,喊道:“父老鄉親,別愣著了,還有沒有沒裝水的桶,都拿來取水啊!湖底結的冰層只能維持一日一夜,再不取用,土裡的鹽鹼可跑到水裡去啦!”人群著起慌來,一下子就散開了,趕回去拿盆拿桶。
王凱忙指揮將領:“對,對!王吉,吩咐下去,讓人守著,不許哄搶。百夫長!快帶人挑水,灌滿軍中水缸!”一個臉上緊裹紗布的將軍也領著兵卒趕過來幫忙,王凱叫道:“張岊,你受傷還沒好,養著罷!”
張岊摸摸臉,搖手“嗚嗚”幾聲,旁邊伶俐的小兵說道:“都監,巡檢說,有什麼事,只管讓他老張去辦!”王凱笑笑,揮手準了。
白秀才上前拱手道:“都監,我已探過,水塘正中往下一百二十丈,有兩條地下水脈交匯。我們走後,可以徵集民夫造口深井,就再也不怕外敵圍城斷水了!”
王凱瞪大了一雙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突然,他頹金山,倒玉柱,倒頭便拜:“兩位義士,解了我麟州燃眉之急,王某大恩不言謝了!”
“不敢當!”白秀才扶定他的雙臂,王凱只覺一股巨力托住自己,便怎麼也拜不下去了。他站直了身體,也不顧還有這麼多人在場,忽然以手遮面,淚落如雨。
白秀才鬆開手,退步還了一禮:“都監,我不過是報家園國土之恩,當不起如此大禮。我們事先說好的事,我和兄弟今夜就要去做。如今城外大亂,元昊必定驚疑不定,正是我們行事的大好時機。”
王凱收了淚,慨然道:“既如此,王某等兩位義士傳來佳音!”
白秀才道:“一定!”謝子文也笑道:“等我們好訊息!”
一陣風來,王凱只覺衣袂疾飛而過,便不見影蹤。他大聲對天喊道:“我等你們好訊息!”
***
“到底是什麼人?!”元昊聞報,勃然大怒。
那西夏兵抖抖索索道:“吾祖(也作“兀卒”,漢語“清天子”的意思,相當於可汗號),麟州城來了個妖人,引著兔毛川的水,徑直奔回了城裡。有幾百個兄弟上陣攔截,可那人一閃就過去了……”
“廢物!幾百個人,居然連一個人都攔不住!”元昊大罵。
“吾祖息怒。”一個雙眸閃閃的西夏小兵輕聲喚道,“那既是妖人,定有些蹊蹺之處,只怕不是一般兵將能敵的。”
元昊瞪了他一眼:“滾出去,哪有你說話的地方!下次再敢跑出來,先打斷你的腿!”
小兵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輪廓英秀的臉龐,泛著淺淺的紅色。他扁扁嘴,委委屈屈地說:“吾祖,你連日勞累了,記得歇息。”
元昊一怔,微微放柔了語氣:“去吧。”
小兵跑了出去。他騎上棗紅小馬,唿哨一聲,幾個侍女扮成的兵卒急忙跟上。他揚鞭催馬,一氣跑出老遠。侍女們騎馬緊跟著,聲聲喚道:“公主!公主!”過了好一會,小兵終於停了下來,把頭盔摘下,往草地上一擲,失聲痛哭。風聲呼嘯,吹散了她的髮髻,吹得地上的衰草一起一伏。她猛然望向高天,喊道:“我這樣不快活,他為什麼還不來?!”
營帳中,野利遇乞望著那小小的身影奔出去,疑惑道:“吾祖,拉木措怎麼跟來了?”
元昊按了下額頭道:“別管她,頑劣之至,回去便可嫁了。眼看上回府州送往麟州的水糧就要告罄,這時候麟州有了水,形勢就不同了!”
野利遇乞道:“吾祖,要不要請薩滿來此做法,應對妖人?”
元昊怒氣衝衝地拍了下案几:“什麼妖人?多半是叫宋軍裝神弄鬼唬住了!從三川口到好水川,哪場不是大勝仗?宋軍屢戰屢敗,一戰不如一戰,怎會突然冒出個釘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