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我有話問你。”慕玉白翻身下馬,對站在鐵匠鋪院內的男孩子招招手,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卻讓人感覺更忐忑。
祁峰卻不是很害怕。他了解慕玉白,不管她表面裝得有多兇,內心都無比柔軟。
“除了我生病那幾天,其他時候,你是不是每天都來?”慕玉白沒有同往常那樣,半蹲著與男孩對話,而是擺出了大人的姿態,居高臨下的俯視男孩。
祁峰被這目光盯得十分不爽。
慕玉白沒這麼跟自己說過話,也沒用這種目光看過自己。祁峰心底裡那一點不安瞬間煙消雲散,他壓著下巴,一雙大眼回瞪慕玉白:“我為什麼不能來,他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我要變強,就要找他打,我有什麼錯。”
“你沒有錯?”慕玉白半眯起眼睛:“答應了柏夫人不再與這人有任何瓜葛,卻找各種藉口騙我,背地裡悄悄來找他切磋,這不算錯?”
“是你答應的,我沒有!”男孩大吼著,表情有些憤怒:“來揚水城也是,答應孫氏也是,這些都是你一個人的決定,不是我的!”
男孩子還沒有進入變聲期,聲音清脆,往常慕玉白最喜歡逗他說話,她覺得脆生生的童音特別好聽。而此時,祁峰說得每個字,都像是刀子從她臉上劃過。
空氣大約凝固了一兩秒,慕玉白一直冰凍的臉上有了些裂痕,清澈的眼眸微微泛起一絲紅光。
“看到那個人沒有。”慕玉白指了指不遠處還坐在馬背上的青年:“你要是不想留在這裡,就跟他走吧。”
按照他們家的慣例,若是老哥敢這麼跟老爸說話,多半是要被打死的吧。慕玉白有些自嘲的想著,可是自己是個沒用的姐姐啊……她下不了狠心去揍這個小子,又覺得他說得確實沒什麼錯。
生而為人,誰都有選擇自己想要幹什麼的權利。
只是慕玉白覺得既然答應祁原要好好照顧這孩子,那把對方帶在身邊才是對他最好的照顧。
現在看來是她錯了啊,祁峰這麼能幹,洗衣做飯家務樣樣在手,人也聰明,又有一身怪力。
將這孩子捆在她身邊,放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城確實是暴殄天物,雄鷹就該自由飛翔才對,不是嗎?
可她不是雄鷹,她有必須完成的誓言,她答應柏立山要幫他照顧他的母親,她不能離開這裡。
“你的意思是,讓我滾嗎?”祁峰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慕玉白,劍眉皺的更緊。
“不是。”慕玉白搖搖頭:“我是讓你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說的對,那些都是我的意願,我從沒問過你想要什麼生活。”
“說得什麼狗屁話?”陶顧忽然大喝一聲打斷兩人:“柏少奶奶是你長姐,長姐如母,她說要去東你個臭小子便不能向西。再者說,男子漢大丈夫誠信是立命之本,你連基本的誠信都做不到,以後也不要再來我這小小的鐵匠鋪,找我的鐵匠切磋功夫了!”
陶顧雖上了年紀,但氣勢還在,聲音更是猶如洪鐘,一下下重重敲打在在場所有人的頭上。
“多謝陶師傅替我說話。”慕玉白對陶x行了個禮,又將目光轉回祁峰:“但我們家講究自由,祁峰他,有追求自己想要的任何事的自由。”
“從現在開始,你就自由的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八月初,正午的日頭正足。
慕玉白一個人走在回揚水城的山道上,有些憂傷。一開始是憂傷祁峰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現在是憂傷自己再這麼曬下去,就要被烤成人幹。
早知道剛才就不把馬讓出來了,祁峰個子小,和那個羽林衛共乘一匹馬也不是不可以。自己靠這兩條腿走,得什麼時候才能到。再加上天上的大太陽暴曬,自己這樣曬半天,估計得黑不少。
想到祁峰,慕玉白忍不住嘆口氣。
沒想到他還是走了。
在慕玉白說完話後,男孩子撿起斬馬刀,一句話也沒說便同羽林衛一起離開,只留給她一個背影,還有踏踏的馬蹄聲。
她原本還以為這孩子至少對她還是會有些不捨的,畢竟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畢竟他們兩個都無家可去,在這個世界都孤苦無依。
可是顯然祁峰心中還有比她還重要的事,那個孩子,恐怕是還不願意放下對戎狄人的恨意,還是想長大後參軍吧。
慕玉白不想讓他被這恨意控制,她已經和這孩子說了很多遍,大道理更是說了一堆,但有些東西一旦刻進骨子裡,豈是那麼容易消磨的?
滅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