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又道:“仁政是君主對百姓的寬仁,依據是儒學,就看君主的取捨,而法制之法,是百姓對於自身利益的捍衛,如果推崇此法,百姓可能連交稅和服役都不願意。
除非能夠將正當權益解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則的話,用此法來解,必然是會天下大亂。
其實張三自己也清楚,故此他最後是說,若照此法,是一個問題都解決不了。雖然在理論上,聽著是可行的。”
富弼搖搖頭道:“他最後那句話的重點,並不是指若依此法,是一個問題都解決不了,而是在於要比法家多想一步,如此才是解決之道,這一步應該就是如何解釋正當權益。司法改革中的公檢法就已經是加大百姓上訴的權力,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圍繞這一點立法。”
曾公亮好奇道:“難道宋刑統上面的律文還不夠嗎?”
富弼道:“刑統的立法初衷是在於統治,應該歸於儒家之法,而法制之法的初衷是在於捍衛個人權益,不能混為一談。”
趙頊看向富弼笑道:“富公似乎很推崇此法?”
以前富弼說什麼,都是聖人為先,此刻他張嘴就是法制之法,不一樣了呀!
富弼稍稍遲疑了下,如實道:“臣的確是比較推崇此法,因為臣認為法制之法是我朝祖宗之法的完美補充,是可以解決許多問題。”
趙頊點點頭,道:“富公可願擔此重任?”
富弼顯得有些猶豫。
王安石突然道:“官家,此舉不妥。”
趙頊一愣,“先生此話怎講?”
王安石解釋道:“正如我方才所言,這正當權益是可多可少的,多則阻礙政令,少則從於法家,基於這一點,那麼誰掌立法,誰將手握大權。”
司馬光、文彥博登時充滿鄙視地看著王安石。
在這一眾宰相之中,這王安石與富弼對這法制之法瞭解的最為清楚。
只不過王安石是憑藉自己的天賦,他的思想本就具有超前觀念。
而富弼則是天賦之餘,還有著變法的經驗,以及謙虛的心態。
基於法制之法的理念,那麼誰掌立法權,誰就是老大。
富弼可以直接立法,讓百姓少繳貢品,那他的均輸法是徹底玩不下去。
范仲淹、司馬光他們的理念都是要節流,節流的初衷就要是為百姓減負。
富弼就是慶曆新政的扛把子之一,他絕對做得出這種事。
王安石的方案是理財,是開源,減稅會傷害國家利益,他是採取另外的辦法來為百姓減負。
均輸法並沒有從法律上為百姓減負,但是他利用方法,來減少不必要的損耗,以此來給百姓減負。
但稅收並沒有變少。
富弼卻點點頭,表示認同道:“介甫言之有理,此重任只怕任何人都難以勝任。張三所言,要比法家多想一步,這聽著是簡單,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的才能能夠勝過商鞅、韓非子。他們全都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臣也自愧不如,故難以勝任。”
趙頊感慨道:“張三說得對,這聽似有理,可別說解決問題,就連該如何執行,都是一件大難事啊。”
一直沉默的司馬光突然道:“商鞅、韓非子的確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單憑某一個人,恐怕是難以超越他們,但我們可以集思廣益,集天下之才,難道還不能比他們多想一步?”
趙頊忙問道:“卿有何想法?”
司馬光道:“何不將此重任交予律學館。”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你這是開什麼國際玩笑?
讓一群學生來立法?
趙頊也是驚訝道:“交給律學館?”
司馬光點點頭道:“方才在課堂上辯論之時,那群學生是無所顧忌,暢所欲言,所言之理,必是心中所想,且無過多私心。而法制之法的理念其實也並不難,難就難在私心上面,相比起朝中大臣,他們的私心是肯定要小許多的。”
富弼眼中一亮,“君實所言,甚是有理啊!”
王安石脫口道:“為什麼是律學館,不是算學館?”
司馬光驚詫道:“算學館立法?”
“?”
王安石道:“我的意思是,律學館不還是受你所控。”
司馬光呵呵道:“你在及第之前,受誰所控?”
王安石不做聲了。
他學生的時候,都開始懟天懟地,誰能控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