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卻什麼痕跡都找不到。
一切的症狀都表明,調律師即將迎來自己的死亡。
他已經親手鏟除了這一份心腹大患。
可即便是如此,他依舊難以安定,呼吸漸漸急促,甚至在倒計時的聲音裡,都變得煎熬難耐,焦躁不安。
就好像走向絞刑架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一樣……
可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現場的警備?暗中的襲擊?執行死刑的劊子手?還是圍觀人群中的隱患?
一遍遍的檢查,到最後,盡數徒勞無功。
直到最後,他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充斥在耳邊的狂躁呼喊已經戛然而止。
寂靜,突如其來。
就在槐詩的面前。
當踏上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調律師站在了此刻聖城的最高處。
就好像,君臨了自己的王座。
自上而下的,再度,俯瞰一切。
哪怕在行刑者粗暴的動作之下倒地,可那一張蒼白麵孔抬起的時候,整個世界便突如其來的迎來了寂靜。
躁動的雜音盡數凍結,所有人下意識的僵硬在原地,呆滯。
彷彿在顫慄的,等待著他的檢閱和監看。
可什麼都已經看不清了。
即便是用盡所有的力氣去看,只能見到一片模糊的人群而已。
那些狂熱和飢渴的神情,還殘存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悲憤或者是沉痛的痕跡,只是亢奮的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不知善惡,遺忘羞恥,貪婪的掠奪著一切養分和利益,不在乎救贖,也不在乎地獄,從未曾想過未來。
如同獸類一樣。
可像是野獸一樣活著,難道是他們的錯麼?
在這個沒有明天的城市裡,難道會有所謂的‘希望’為他們存留麼?
無法對未來抱有期待,沒有勇氣去像是人一樣活在陽光之下。
只有如同野獸一樣的去廝殺,去爭奪,才能勉強的苟延殘喘下去。直到有一天,葬身在其他野獸的腹中……
明明已經明白,自己漸漸淪落面目全非的模樣,卻已經沒有機會回頭。
凝視著鏡中醜陋的面孔時,便再無法回憶起曾經美好的一切。
這不是他們應得的罪孽。
這不是他們所造就的地獄。
可他們卻別無選擇。
“這可悲啊,你們。”
槐詩輕聲呢喃。
那沙啞孱弱的聲音,卻在行刑者身上隱藏的傳聲器裡,傳向了四面八方。
當猶如雷鳴一般的嘆息迴盪在所有人耳邊時,坐席上的節制如遭雷殛,猛然起身,向著行刑者怒吼:
“讓他住嘴!!!”
不能讓他說話了。
絕對不能讓他的聲音,再出現在這一片世界之中。
當槐詩的訣別響起的瞬間,某種如有實質的恐懼,就已經捏緊了他的心臟,讓他不顧一切的咆哮,下達命令。
“殺了他!立刻!”
可嘶啞的命令,已經消融在了嘆息的回聲之中。
只有絞刑架之下,調律師的最後話語。
那個垂死的囚徒,就這樣,抬起眼睛,最後告訴所有人:“你們要記住,今日,我免了你們的罪——”
砰!
話語,戛然而止。
槐詩的身體一震,胸前,出現了一個猩紅的血洞。
而在他身後,受命於節制的行刑者動作不停,向著地上的受刑者,連連扣動扳機。直到最後一顆子彈從彈匣中飛出。
就這樣,調律師倒在血泊裡。
最後的一息,他看向了塵世,凝望著那些或是呆滯、或是茫然的面孔,似是一笑。
自此之後,汝等便去如獸一般,貪婪相食吧……
一切惡果,皆系我手。
這便是,我能送給你們的,最後慈悲。
如此,祝願的,釋然的,閉上了眼睛。
呼吸斷絕。
就在他的指尖,血色緩緩蔓延開來,順著高臺,蜿蜒而下,落在了一張茫然面孔的臉上。
鮮紅的一滴。
讓他難以置信的抬手撫摸,看向指尖殘留的色彩。
如此甜美。
當這短暫到不足十秒鐘的寂靜被血落的聲音打破時,沉寂的廣場周圍,不知道多少玻璃驟然掀起的聲浪中劇烈的震顫,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