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調律師的贈禮。
“先生,這裡……”
在他身後,私軍的指揮官上前,小心翼翼的問:“接下來……我們是否……”
節制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著,凝視著那一片在高壓水槍的沖刷下漸漸熄滅的火海。
還有腳下,那一片彷彿刻入鐵石中的猩紅印記。
血的色彩。
“追啊——”
節制回眸,疑惑的問:“我讓你們停下來了麼?”
那一張蒼老面孔,緩緩的蠕動著,在憤怒和恥辱的刺激之下,某種更加猙獰的東西已經快要忍不住,破殼而出。
“在我告訴你們停止之前——”
遍佈血絲的眼瞳,凝視著身後的下屬,一字一頓的告訴他:
“——給我,繼續,追!”
與此同時,夕陽之下的頂層區。
汽車的後座上,槐詩抬起了眼睛:“就到這裡吧。”
他忽然說:“停車。”
混亂的車流中,汽車緩緩的停靠在了路邊,不顧後面憤怒的司機們按著喇叭,一動不動。
駕駛席上的男人沉默著,低著頭,靜靜聆聽。
“應該吩咐的事情,都已經說過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裡,大家就好好的待在家裡修養吧……如果有什麼麻煩的事情,可以去找原照那個傢伙。
聯絡的方法,我已經告訴過你們了,如果聯絡不上的話,等一等就好。”
槐詩靠在窗戶,看著街道外的場景,濃煙還未散去的城市,以及寥落的廣場。
想著那些還沒有說的話。
想到最後,發現竟然已經無話可說。
“就這樣吧,我累了。”
他點了點頭,推開了車門,最後回頭說:“記得替我跟大家說句再見吧。”
可在他身後,司機卻忍不住探出頭,向著著他吶喊。
“先生!”
他望著槐詩的背影,顫聲懇請,“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們還有機會重新再來,一定能……”
看著那個快要流下眼淚的男人,槐詩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來。
“說什麼傻話。只是休息一會兒而已,放心吧。”
他微笑著,揮了揮手,“你該走了。”
司機追上來,還想要說什麼,可是卻看到了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
就這樣,目送著槐詩的身影漸漸遠去。
許久,他也轉過身,後退了幾步,消失在人海里。
動亂剛剛過後的頂層區,一片靜謐,一路走過來,所有人都好奇的看著這個看上去有些狼狽的男人。
有些年頭的風衣上帶著汽油和灰燼的汙漬,邊緣上殘留著彈孔的痕跡。當狂風吹來,帽子便飛去,露出了漸漸失去色彩的長髮。
還有手裡提著的琴箱,敞開的琴箱裡,只有一把稍微有點破舊的大提琴,琴板上竟然裂開了一道細碎的縫隙。
當微風吹過琴絃,細碎的鳴動,便令匆匆的行人們不由自主的放慢的腳步,回頭。
看到了那個低頭除錯著樂器的背影。
就好像對待著全世界最莊重的事情一樣,那樣的神情專注又仔細,帶著令人的目光無法再離去的莫名神采。
而當第一個音符嫋嫋升起的時候,漸漸冷去的世界彷彿也重新變得溫暖起來了。
琴師的眼眸垂落,溫柔的拉動了琴絃,便有柔和又明朗的旋律從其中流出,帶著悲泣一般的厚重底音,迴盪在吹拂的風裡,飛向遠方去。
就像是溫柔的擁抱一樣。
這並非是什麼古老的韻律或者是被人所銘記的篇章,只是隨意的即興曲而已。可那些茫然駐足的行人們,已經漸漸的陷入了恍惚裡。
在回憶之中,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
有什麼很美好的東西。
有什麼,被遺忘的東西……
彷彿再一次的回到了曾經的世界之中,沐浴在陽光裡,彼此歡笑。
可那樣美好又單純的東西卻早已經遠去,甚至未曾能夠留在記憶裡,所見到的,只有冰冷的雨水和冷漠的一切。
正因為如此,當這短暫的夢醒來時,才會感覺悵然若失。
才會忍不住想要流下眼淚。
夢已經結束了。
那個年輕的琴師不再演奏,好像沒有聽見周圍的催促或者懇請那樣,只是坐在椅子上,靜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