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那裡呢?」
她停頓了一下,笑容變得嘲弄了起來:「他也快了吧?」「聽說洛基也被放逐了。」
羲和嘆息:「上一次酒宴時他說的那幾個笑話,我還挺喜歡的。」
「預料之中的事情。老騙子賊心不死,總有一天惦記完了自己人之後,會去惦記其他人,不拖著所有人一起下水,他是不會罷休的。」
彤姬警告:「以後跟他們少來往。」「嗯。」
羲和不假思索的點頭,滿懷著信賴。
就這樣,站在她的身旁,陪伴著她一起,如同無數曾經的時光一般,俯瞰著雲端之下的世界,見證著那聲勢龐大的祭祀。
自平原之上,塵世最龐大的聚落,向著烈日之主,獻上犧牲。
先是歌舞,然後是牛羊,最後是珍貴的奴隸,夷人王族之血和首級!在最前方,身披羽衣的佝僂祭祀仰首,大聲的頌唱著。
懇請眾神之中最強的存在聆聽這卑微的祈請。降下恩賜,灑落憐憫。
可那歌聲已經不再是曾經的甜美和婉轉。如此沙啞。
令彤姬皺起眉頭。
那不是她所選定的祭祀。
當雲端的神人從天而降時,所有的凡人都狂熱的呼喊出聲。全部都匍匐在地,虔誠的叩首,禮敬著無上的主宰。
只有祭祀,畢恭畢敬的匍匐上前,贊唱著頌歌,叩首參拜,高舉起了手中的襁褓。懇請著烈日之主,為這新生的嬰兒降下恩賜。
可太陽之神卻好像未曾察覺一樣。
未曾留意眼前曾經最為鍾愛的祭祀,被什麼其他的東西所吸引了,視線看向了遠方。
聚落的邊緣,一座空空蕩蕩的破敗草棚下,土坑自奴隸的揮汗之中漸漸開掘而出,以細麻布包裹著的身軀被放進裡面,再無聲息。
埋葬。
精緻犀飾和羽毛落在泥土裡,陪伴在主人的身邊,可是主人已經不會端起來玩賞。曾經由帝夋所選出的巫女,已經逝去。
姣好的容貌自腐爛之中鼓脹,白骨,屍水從麻布之中滲出,散發著惡臭。再無曾經的香甜和美好。
如此醜陋。「她死了嗎?」
彤姬問:「明明上一次見面時,她還說想要多養一個孩子呢。」「母親到最後,都感懷著您的恩德。」
祭祀深深的低下頭,努力的壓制著自己的悲傷:「凡人如草芥,春秋一度,如何能同神明一般長存於世呢?」
長存?
彤姬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凡人敬畏和禮讚神明,因此求諸於雲端之上,懇請慈悲。
可神明也是會死的,自誕生的瞬間,就在名為天命的囚籠之中等待消亡。或者,徒勞的掙扎,自尋死路,自取滅亡。
可祂們又能求諸
於何方呢?她收回了視線,不再去看。轉身離去。
只是,視線再一次從墓穴之上的草棚上掃過時,卻看到了一隻漆黑的飛鳥展開了雙翼,慢悠悠的撲打著翅膀,升上了天穹。
引領著逝者的靈魂,歸於世界。
愜意的領受著迎面吹拂而來的風,輕靈的飛翔,感受到愉快時,便發出呱噪的鳴叫。
如此自由。
「飛鳥張翅,旋風而上。」
她看向了身後的襁褓,最後對祭祀說:「這個孩子,就叫做'羿'吧。」自感懷的淚水和歌聲裡,神明離去。
只是一路之上,彤姬都再沒有說話,不論身旁的羲和如何講述著凡間的趣聞和陸吾前些日子鬧出的笑話,都再未曾開懷。
直到孤獨的常儀自遠方的天穹之上漸漸浮現,興奮的向著她們招手,慶賀著如此短暫又如此珍貴的重逢。
自那樣的笑容裡,彤姬終於回過神來。「羲和。」
「嗯?」
為烈日駕車的御者好奇的回頭,看到她鄭重的樣子。「終有一日,我會自天命之中超脫。」
她輕聲說:「不止是天命,還有死亡到時候,不論是你還是常儀,還有大家,就不必再如此痛苦煎熬。」
「嗯。」
羲和用力的點頭,毫無任何的懷疑。
就好像天經地義一般,對她所說的話,深信不疑!彤姬狼狽的收回視線,不再去看。
可心中卻分辨不清,究竟為何不敢面對她的面孔。那樣的笑容
如是匆匆,數十年。
她終於完成了自己從誕生以來一直就在準備著的東西「那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