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視著碗中熱水,漆黑的眼瞳微微收縮,神情變得意味深長。
“多喝開水,對身體有好處,不是嗎?”
槐詩端坐在他的對面,凝視著他的眼睛,鄭重的告訴他:“郭守缺,這就是我為你打造的最後作品。
現在,到你了——”
郭守缺垂下眼睛,再不猶豫。
端起碗,大口的吞下了其中的熱水,不懼那滾燙的溫度。
可令人錯愕的是,明明才剛剛沸騰不久的熱水,入口之後,卻絲毫不顯得燙,也並不冰涼,而是帶著令人舒暢的溫熱,嫋嫋的熱意從口中擴散到鼻腔,呼吸在瞬間暢通了。
神清氣爽。
可是味道,卻和預想的完全一樣。
寡淡無味!
這分明只是一碗開水而已,又怎麼可能有別的味道?
但是,當第二口吞下去之後,寡淡的味道中卻浮現出古怪的味道,一點點的,但是那味道太過稀薄,難以分辨。
只是感覺,如此熟悉……
是石頭的味道麼?是開水的味道?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他的動作停頓了瞬間,仔細分辨,可是卻無法從石頭所帶來的細微苦澀和開水的寡淡中尋覓到那味道的起源。
就好像那味道,是來自於自己一樣!
“據說,在很久很久之前。”
在料理臺的對面,槐詩拿起桌子上燉湯的石頭,端詳著上面細碎的紋理,輕聲述說:“有個老和尚,帶著三個小和尚,來到了一個小鎮上。”
“老和尚的名字叫做空,小和尚的名字叫做福祿壽。”
“他們一路翻山越嶺,來到這裡之後,飢腸轆轆,又渴又餓。可小鎮上的所有人卻大門緊閉,悽清又寒冷,並沒有一個人願意施捨齋飯。”
“然後,老和尚便對小和尚說了——去告訴這些善良的人,我們是初來乍到的外來者,身無長物,只能煮一鍋石頭湯作為給大家的贈禮。”
“每個人都很好奇石頭究竟怎麼煮湯,所以大家裡三層外三層的將那裡圍滿了。看到老和尚將柴火點燃,將石頭投入水甕之中,將水燒開了。”
槐詩的視線從石頭上升起,落在郭守缺的臉上:“這時候,老和尚說,可惜沒有鹽,否則石頭湯會更加的鮮美,這時候,便有好事的人自告奮勇的拿出自己家的鹽——”
沒有人再說話。
這個故事後面的劇情,已經無需再言說。
沒有鹽的話,就放鹽,如果缺少胡椒的話,再放胡椒。感覺有肉更好的話,為什麼不將肉投進去呢?
小鎮上所有的人都為這一鍋石頭湯獻出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最終所有人都品嚐到了從未曾引用的美妙滋味。
“石頭是沒有任何價值的,郭守缺。”
槐詩低聲宣告,“這一道湯的材料,是需要自己放。”
現在,請你自己往這空空蕩蕩的石頭湯裡,投入足以擊敗你的東西吧!
以最純粹的石頭和白水作為素材,漫長一夜的思考之中,無數次在命運之書中進行嘗試和練習,最後終於完成了這一鍋純粹的石頭湯。
這就是槐詩決勝的作品!
哪怕寡淡無味也沒有關係,任何東西都要經歷從無到有。
透過漫長的熬煮,槐詩已經將石頭推上了山巔。
只要一不小心向其中注入了東西,打破這脆弱的平衡,石頭就會像是從山巔滾落下來那樣,無可阻擋的轟鳴咆哮,將一切沖垮。
在好奇的瞬間,便已經註定接下來的發展。
不論往其中投入了什麼,它都會抵達槐詩所精心預設的‘目的地‘。
最終,郭守缺從其中得到的,乃是這個世界上最遙遠,最稀薄,又最殘忍的奇蹟。
那就是傾注了槐詩十八年來無數次苦痛追求,自從誕生以來就在尋覓,依舊無法緊握和擁有的東西。
——名為幸福的幻象。
就在這彈指一瞬,口中寡淡無味的石頭湯染上了回憶的色彩。
在地獄的懸崖邊緣,前所未有的虛弱,郭守缺已經失去了抵禦這一份引導的抗性。
口中的石頭湯在迅速的變化,泛起冰涼,最終,化為未曾預料過的毒汁,劃入了喉嚨。
這熟悉的刺痛感和驚愕感拉扯著他,順著時光,向後飛掠,墜入回憶的最深處。
回到他曾經以為自己最接近完美,最為強大的時候。
回到了,他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