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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城

我”哎--”一聲,就算是打過了招呼。”來福”這個名字我也就不太喜歡。不過,它還比”柿餅”要好聽一些。在我所有的名字中,”柿餅”是最難聽的了。這是小啞巴給我起的名字。小啞巴在人前從不說話,人們就叫他小啞巴。只有我知道他是愛說話的,他和我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小啞巴被人給領走了,他再也不會回到金頂鎮了。有時我聽著風聲,就會想起他來。他究竟去了哪裡呢?

我愛的主人大都死的死、散的散。雖然他們離我遠去了,但我還能記得他們身上的氣味。我最喜歡梅主人身上的氣味,就像芍藥花的香氣一樣。我記得每個男人去找她,走前都會誇她:“你身上的氣味真好聞。”梅主人活著就是生孩子,她生過的孩子,最後又都讓人給抱走了。每次孩子被抱走的時候,梅主人都要哭上一夜。她哭的時候抽動著肩膀,那肩上的耳環就搖晃著發出響聲,好像耳環也跟著哭。

陳獸醫被人從青瓦酒館叫走了。走時他聳著肩膀,神氣活現的樣子。一有人來找他去給牲畜看病,他就趾高氣揚的。這一點他不如文醫生。誰求到文醫生,他都不擺架子。文醫生總是那麼沉靜,他很少笑,也從來不哭。他的額頭有三道深深的印痕,那不是他自己長的皺紋,而是刀痕。梅主人對我說過,文醫生給自己的臉改換了個模樣。梅主人很喜歡文醫生,可文醫生睡的最多的女人是小唱片。拍電影的人來之前,小唱片病了。我記得那天她被人給扶到汽車上。小唱片蒼老了,瘦得像根燒火棍,不住地咳嗽。她咳嗽起來腦袋一頓一頓的,就像雞啄米一樣。她的瘸腿丈夫拄著支拐,也跟著上了汽車。小唱片上車前發現了我,還吃力地俯下身撫摩了一下我的耳朵。她一定是想起了我和小啞巴送她去大煙坡的日子。那時的小唱片年輕、水靈,活躍得就像水裡的一條魚,老是給人一種搖頭擺尾的感覺。她撫摩我的時候,眼裡閃著淚花,她的瘸腿丈夫很不高興。他趁小唱片摸我的時候,暗暗用柺杖杵了我一下。我想他的腿如果好使的話,他一定會狠狠踢我一腳的。老天真長眼睛,讓他少了一條腿。他只有一條好腿,就得時刻不離地了。他要是用好腿踢我,就得摔倒了。為了小唱片,我沒有教訓這個瘸子,我怕他路上讓小唱片受氣,否則我會用嘴撕爛他的褲腳的。那天他穿的可是過年時才捨得穿的發著亮光而沒有補丁的褲子啊。

小唱片沒有回來,她的瘸腿丈夫也沒有回來,他們的女兒小丫也跟著去了,都沒有回來。小唱片家就只有一個婆婆看家,她跟我一樣老眼昏花了,別人跟她說話,她費了半天勁才能聽個一句半句。我想聽聽小唱片的訊息,有兩回晃盪到她家門口,可這老婆婆眼神差得把我當成了只貓,她呵斥我:“離我家門口遠點!你們這些貓就想吃魚,我都吃不上一口,哪有你的份!”我只能掉頭走開。我就是不走開,也聽不到小唱片的訊息。沒人喜歡來老婆婆家串門,自從她的老頭子死了之後,她喜歡獨往獨來。她老頭子的死還與我的愛情有關係呢,這件事在金頂鎮曾轟動一時。

雨越下越大了。我見白廚子打著一把傘出來了。白廚子穿著一件很肥的對襟褂子,他不打傘的那支胳膊緊緊地貼著胸脯,似乎夾著什麼東西。我聞出來了,是豬肉的氣味!白廚子這樣從灶房往出偷吃的東西已經不是第一回了。我必須制止他。

我鼓足精神,出其不意地從窩裡鑽出來,衝白廚子叫了幾聲。白廚子打著傘的手抖了一下,他罵了我一句:“滾回你的窩裡去!”我見他對我不以為然,就咬住他的褲腳,邊咬邊叫著。我希望把我的主人趙李紅給叫出來。

白廚子沒料到我這樣對待他,他把那支胳膊夾得更緊了。他衝我說我看你分不清個裡外拐了,連自己酒館的人都咬,你還算是條好狗麼!”他的話更加激起了我的憤怒,我怎麼能不是條好狗呢!我對主人忠誠,他偷了主人家的肉,我不咬他,不是和他一樣壞了麼!

我拼命地叫,不讓白廚子走。他的褲腳在我嘴裡,他不好硬掙。雖然雨聲不小,但我的叫聲還是把雨給蓋過了,趙李紅撐著塊雨布跑了過來。她一看我叼著白廚子的褲腳不放,就說:“怎麼連自己人都咬,我以為來了生人呢!”她這麼說我,讓我很難過。白廚子得到她的鼓勵,更加氣焰囂張了,他說我:“人老了糊塗,這狗老了也糊塗!我看它現在就是個廢物!養它不如養只鵝管用!”我躍躍欲試地想跳起來,撕開白廚子的褂子,讓他夾著的肉掉下來,可趙李紅吆喝我回窩,我不能不聽主人的。再說了,我也沒有能力蹦那麼高了。我眼見著趙李紅又跑回灶房,白廚子大模大樣地走了。

我久久地站在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