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桑枝還是不能大動作,背上好像被生生撕去一層皮,動輒就疼得她五臟六腑都揪起來。可是後宮的不安寧還在繼續,坤寧宮皇后被停權的訊息引起朝野震動,承乾宮裡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憂。
“咱們娘娘這次怕是真要做皇后了!”
“那可不!皇上那麼寵愛娘娘。”
“咱們也會跟著去坤寧宮嗎?”
“去哪兒我可不在乎,我只盼著娘娘在哪兒就讓我在哪兒。”
“我也是。跟著娘娘才是最好的去處。”
桑枝面無表情地聽著宮女們小聲嚼舌頭,眼神凌厲幾分。許是人在病中容易脆弱,困境逼得人心思變,桑枝看著這些沾沾自喜的宮女,又想到孤身一人被軟禁的素勒,她心中頓時無名火起,極為不屑地無聲冷笑。承乾宮算個什麼東西!桑枝一腔怨怒,指不定這裡的主人明日便會一命嗚呼,你們這些蠢物都要跟著陪葬!
她咬緊牙關,心裡惡狠狠地鄙夷這些宮人。隨即又深感無力,覺得她們太可憐。連皇貴妃董鄂氏,桑枝都覺得可憐。一想到董鄂氏雖然現在如日中天,但很快就要芳魂歸去,桑枝不免哀嘆——這人世的榮華富貴啊,真真如那水中月鏡中花,你看她高居人上,豈料頃刻間便要香消玉殞?
可憐歸可憐,桑枝並不在乎。此刻,這些人在她眼裡就是死人,已故之人,是埋沒在歷史塵埃中的芸芸眾生,早晚都要死的,誰也改變不了。如今除了她自己,桑枝只在乎素勒和綠鶯。人心便是這樣,好都是相互的。桑枝與她們以朋友相交,她們兩個在桑枝心裡才是鮮活的人。那些宮女與桑枝並沒什麼交集,若是死去,桑枝只會兔死狐悲為她們難過,但絕不會為她們做什麼。可素勒和綠鶯卻不相同,桑枝除了奮力自救外,也會盡心救扶她們。
她原本只是想借助承乾宮之力,看清宮中勢力劃分,好擇木而棲。畢竟桑枝心裡清楚,承乾宮的榮華富貴不過是曇花一現。連順治帝都是英年早逝,何況比順治還早去的董鄂氏。只是她不知道這個“早”到底在何時,所以也只好賭一把,默默留在承乾宮。承乾宮榮寵至盛協理六宮,便意味著這裡是後宮權力的頂端。登高而望遠,在這裡才能看到更多東西。不過一直以來她並不想在承乾宮出頭,原本的打算是默默做個不值一提的小宮女,不入內殿那麼即便陪葬也不會有那麼廣的範圍。可除夕夜那次卻讓她改變了想法。做個小宮女說到底也只是任人魚肉的命,說不定等不到陪葬就被折騰死了。倒不如趁勢借東風,先爬上去再別圖他宮。
而今卻大不相同,她已經決意要去坤寧宮。至於該怎麼才能到坤寧宮,她現在還沒有頭緒。但是很明確的一個方向是,照目前的局勢來看,只有董鄂氏才能辦到。
可惜不妙的是,她平時默默無聞,這一出頭就在董鄂氏面前敗盡了好感。先是禮數不周被調/教,後又衝撞皇后,鬧出不小的動靜。更是讓皇帝以此發端,極盡苛責皇后之能事,把後宮折騰的雞犬不寧。這種情況下,該怎樣才能讓董鄂氏啟用她,或者更確切地說,怎樣才能讓行事謹慎的董鄂妃敢把她送到坤寧宮去呢?
桑枝大感頭疼。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無心插柳反而盡成劣勢。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對她是大大的不利。不過桑枝清楚的是,眼下她想靠正途去坤寧宮只怕難於登天。
可她又怎能不去?不知道素勒就是皇后也便罷了,如今既然知道她的小朋友正在被欺辱,她又怎能無動於衷?她對素勒的憐惜,就如同自憐。出於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心理,她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守護素勒。說到底在她心裡,素勒還只是一個未成年少女而已。感情對一個人的驅動力,多半出於愛惜。林文瀾本身雖看似淡漠,但其實極為重情。只是能讓她歸入“情”之範圍內的人,少之又少。如今雖然化成桑枝,可那身體裡的靈魂仍是那重情的林文瀾。她把素勒當成唯一的朋友,是這深宮中唯一能讓她有所慰藉之人,因而對素勒的憐惜和愛護便如同對一個知己,為朋友遭難而焦心憂慮。
也因為只是朋友,所以她儘管焦急,卻始終保有理智。她很清楚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讓自己至少可以自如行動。只要可以下地走遠點路,就去找素勒。
日子一天天拖,桑枝不斷從宮女的竊竊私語裡聽到坤寧宮的訊息。綠鶯前陣子每日照顧著她,最近也來的越來越少了。桑枝暗自思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綠鶯不來的日子,桑枝的一切事宜就都得靠自己。也唯有綠鶯不計較她榮辱與否地位高低,可儲秀宮裡的宮女並不這樣。桑枝犯下這麼大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