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親王在內殿暖閣裡,襁褓之中的小皇子安安靜靜地睡著,唇紅齒白|粉嫩嫩一團,煞是可愛。望著這個孩子,桑枝不由得心生憐惜。
陳嬤嬤是頭一次見著她,但老宮女是跟在皇貴妃身邊的,向來不欺人,慈眉善目地讓人心中喜歡。桑枝請安罷傳完話,陳嬤嬤和聲和氣地應下,看桑枝還沒走便問,“娘娘還有吩咐?”
桑枝暗歎一聲,垂眸道,“娘娘吩咐奴婢跟嬤嬤您學規矩。”
陳嬤嬤本在全神貫注的望著小床裡的四皇子,聽得這話才抬頭看她一眼,仍是輕聲輕語,“從哪兒出來的?”
“辛者庫。”桑枝一頓,才道,“回嬤嬤的話,辛者庫。”欲蓋彌彰的掩飾讓桑枝自己都十分尷尬。
陳嬤嬤自語道,“李應榮調|教出來的,不該啊。就是有你這樣的,她也沒膽兒送到承乾宮。奇怪奇怪。”也不看桑枝,只道,“先讓蘭秀好好教教你。”
桑枝不知道蘭秀是誰,但陳嬤嬤話剛說完,外間過來一個三十出頭的冷麵宮女,面容嚴峻,看起來就不是善類,冷冷道,“過來。”
桑枝只好跟出去。
蘭秀完全沒有表情,木著一張臉,把桑枝帶到偏殿院子裡,“在辛者庫學了什麼規矩?”
桑枝有點懵,辛者庫裡學的是所有的規矩,樁樁件件數不勝數,這該從何答起?然而就在她猶豫的這一瞬間,蘭秀已經轉身取過悶棍來,桑枝心裡一抖,霎時就一棍落在她背上,打得她一個趔趄。
蘭秀聲音毫無波瀾,又問,“學了什麼規矩?”
“回姑姑的話,奴婢學了……”桑枝忍著發抖的聲音和腥甜的喉嚨,仔細回憶著唯恐漏一條,有條不紊地一件件說。蘭秀靜靜地站著,聽桑枝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說完才道,“一條條做給我看。”
“是。”桑枝倒是長了記性,只在心裡頓一下,趕緊應下。做奴才最重要的一條,上邊說什麼就要毫不遲疑地去做什麼,不得多問。然而這規矩一條條,從早晨起床開始,有起床的規矩,洗漱有洗漱的規矩,幹活有幹活的規矩,吃飯有吃飯的規矩,到晚間睡覺,又有睡覺的規矩,連睡覺姿勢都有規定——所有的宮女都必須側臥,臉朝外,不得翻身亂動,更不能打呼。要是照著蘭秀的話全部做,三天三夜都做不完。可桑枝不敢有異議,蘭秀讓做,她就一個人跟演啞劇似的,數九寒天在院子裡一樣一樣的做。
宮規桑枝其實都記得,一條一條的演練她也做的很好。違反宮規只是因為她不能磨掉自己本來的痕跡,缺少一顆奴才的心,所以有時候會無意識地犯一些自己都覺察不出的“錯”。順治十五年大年初一,天氣並不好,很快就斷斷續續下起了雪。先是小雪花,漸漸變成鵝毛大雪,蘭秀站在廊中,桑枝站在大雪裡動作不停,肩頭落一層雪,但很快就被蒸發掉。因為桑枝已經渾身是汗,口中白氣幾乎能融化掉雪花。
眼見著慘白的太陽緩慢爬出來,約莫是辰時到巳時之間,早膳時間已經過去。忽然聽到急急的腳步聲,來的是綠鶯。桑枝本來一喜,但看清綠鶯的臉色,桑枝頓生不好的預感。綠鶯匆匆給蘭秀行了個禮,小步快走到桑枝面前,臉上寫滿焦急,“桑枝,你去坤寧宮了?”
桑枝心裡一緊,知道事情不妙,也只能點點頭。
綠鶯氣急,“怎麼不早說!”
“怎麼了?”
綠鶯急的跺腳,“你迷路迷哪兒不好,迷到坤寧宮去!娘娘最忌諱的就是宮人衝撞坤寧宮,你倒好,你……”她看一眼桑枝,眼中滿是憂傷,“桑枝,這次,我沒辦法保護你了。”
正說著,又進來一個宮女低聲對蘭秀說了什麼。蘭秀臉色陡然一變,喝道,“綠鶯!還磨蹭什麼,帶她走!”就上前一把拽住桑枝手臂,猛地往前一帶,桑枝背上剛挨一悶棍,一扯之下讓她輕嘶一聲,蘭秀眸子冰冷的看她,“現在還知道疼,只怕待會連疼都沒福感受了。”
桑枝大驚,轉頭望綠鶯,綠鶯心中不忍,“娘娘要帶你去坤寧宮請罪。”
原來董鄂氏一早前去給皇后拜年,閒聊飯畢正要走時,蔡宛芸跟上去先福一禮,才道,“昨兒承乾宮一個叫桑枝的丫頭險些衝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聽說是承乾宮的迷了路,見大過年的就沒責怪,皇后娘娘的意思,桑枝到底是無心之失,希望皇貴妃娘娘不要罰得太重。”
皇后娘娘聽完蔡宛芸的話,臉色就變了變,然而轉瞬即逝。她知道蔡宛芸是為中宮著想,如果那個宮女不是桑枝的話,蔡宛芸這番話說的恰到好處,既顯出皇后的寬容大度,又暗示承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