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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別怕

出乎桑枝意料的,遠遠地就看見可以進出坤寧宮的景和門守衛森嚴。她頓住腳步,狐疑地停下來,略作猶疑打算從東暖閣旁邊的永祥門溜進去。這坤寧宮兩側的東西暖閣向來沒什麼人,但怕就怕皇帝什麼時候興起在此休息,這個險若非不得已卻是冒不得的。

桑枝整個人很亂,瞧見景和門處的光景,一時也沒想明白,怎的今日景和門處的守衛如此謹慎勤奮。往日裡的寅時,換班的太監到景和門經常會有一小段空白時間,雖然不長,但趁著天色不甚明亮,桑枝溜進去難度不大。

“今兒是怎麼了……”桑枝喃喃著,只覺得頭疼得緊,她雙眼腫脹,一夜驚魂讓她現在精神極差。

然而意外的是,永祥門的換班太監竟然也到了。桑枝愈發感到奇怪,只幸好永祥門離乾清宮方向比較遠,這裡的太監也還算閒散。守門太監夜裡跟人賭牌沒睡好,這會兒睡眼惺忪的直打哈欠。桑枝藏身在門旁的石獅子後,仗著身形削瘦小心翼翼地靠近門旁。守門太監仍然在揉眼睛,桑枝想了想,撿起一塊石子夾雜著銀塊用力地扔向路中央,發出石塊砸到地面的聲音。太監一聽,不由得皺緊眉頭,隱約看到前面有個發白的物什,看看左右無人,便禁不住好奇心上前檢視。待看清是一塊銀子時,太監頓時來了精神,桑枝眼疾手快,趁著太監背對著自己的時候一溜煙從永祥門躥進去。她身後的太監趕緊把銀子撿起來,又用牙齒咬了咬,樂呵呵道,“嘿,一大早就撿錢。幸虧我來得早。”不然,等到另一個當值太監也過來時,這銀子就不會是他自己的了。他把銀子揣進懷裡,左顧右盼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喜滋滋地捏著懷裡的銀子又重回門口守著。

桑枝從門口躥進來時不得不加快步子小跑,這一跑就又覺得腳踝疼得鑽心。她卻不敢發出聲音,咬緊牙關忍著,心道怕是扭到筋了。時間緊迫,又容不得她慢慢走,不然等到皇后醒來收拾妥當,坤寧宮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情勢逼人,桑枝不能不加快腳步,一時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好在永祥門距離坤寧宮不算遠,而且在坤寧宮後側方的位置,不容易被前面忙碌的眾人發現。對坤寧宮,桑枝是熟門熟路,她好不容易沿著牆角隱蔽著過來,還沒站定,就聽見吳良輔的聲音,“起駕——”

——起駕?!桑枝陡然睜大眼睛,難道?!

她頓時呼吸一窒,整個人僵直地躲在牆後,就看見吳良輔畢恭畢敬地伺候著皇帝從坤寧宮出來。隱約地,她還聽見房間裡傳來素勒極其平穩的聲音,“臣妾恭送皇上。”

天還未亮,皇帝鑾駕浩浩蕩蕩從坤寧宮離開。

桑枝僵在原地,好像被什麼扼住了咽喉似的窒息住。她死死盯著皇帝一行人,直到他們的背影都消失在視線裡,好似猝不及防被人在心頭捅了一刀,那鮮血淋漓壓不住,讓桑枝驀地喉頭湧上一陣腥甜。從絳雪軒出來的時候,她還撐著一股勁,只想著去見素勒,可萬萬沒想到——桑枝瞬間癱軟在地,心頭直冒寒氣,冷得她血色盡退只能縮在牆角里渾身發抖。

這一夜,她都經歷了什麼——一個真相,一起兇殺案,一件不該知道的宮闈密事,一場逃亡。無措,驚慌,恐懼,所有被強行壓住的情緒都被皇后侍寢帶來的撕心裂肺撕開來,她幾近崩潰,控制不住地胃裡一陣翻湧,伏在地上止不住乾嘔,彷彿要把心吐出來似的。然而就連那乾嘔也不能發出聲音,她好似失聲似的,伏地無聲痛哭。嘴巴大張,卻呼吸不了一口空氣,也不能發出一點聲音,桑枝用力抓住自己心口,指尖深深嵌入皮肉裡,抓到胸腔上分明的骨節,她用盡力氣卻還是摸不到自己的心臟。那個地方痛的她喘不過氣,痛的她絲毫不覺得皮肉之苦有什麼感覺。

唯一的聲響,只有她牙齒咬的咯吱作響,後牙槽幾乎被咬碎。

這場幾乎讓她徹底脫胎換骨的劇痛悲哀,無聲無息地瀰漫著。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那被淚水打溼的土地和被桑枝自己抓傷的心口。坤寧宮的牆角處,有雕廊擋著她的身影,沒有人知曉這裡在發生著什麼,唯一見證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絕望痛楚的,只有這個冷冰冰的黑暗牆角。

直到桑枝佈滿血絲的雙眸變得一片赤紅時,天色已經透出亮光。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但是對桑枝來說,已經過去了一輩子。她終於抬起頭,卻已經是一臉令人心驚的冰冷。那眼神彷彿淬了毒鑿了冰,讓人不寒而慄。她看著這座宮殿,看著半昏半明的天光,終於站了起來。腳踝已經滾燙地腫了一大圈,她卻好像全無感覺,一步一步瘸著走,卻步伐極穩。

蔡婉芸著人去伺候皇后娘娘沐浴,卻久久等不到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