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成親那日,正是殿試放榜的日子。
黃紙寫就的皇榜一貼出來,幾家歡喜幾家愁,幾家搶親在榜下頭,熱熱鬧鬧,生出無數是非來。
不過這都與陳燕無關了,大清早起來,她就沐浴更衣,等著全福太太來梳頭開臉。
屋子裡也挺熱鬧的,跟桃華那會兒出嫁一樣,蔣家的姑娘們都來了,宮裡頭蔣梅華和蔣杏華也送出東西來,瞧著彷彿並不差什麼。
但陳燕心裡明白得很——差得多呢。單說她身上這件嫁衣,用的料子倒是綢的,繡的牡丹花看起來也是富麗堂皇,然而若是跟當初桃華那件織錦的嫁衣一比,就是貨比貨得扔了。
嫁衣如此,蓋頭亦然,嫁妝當然更不必說。就連今日請來的全福太太,也不是當初桃華出嫁時的那一位了。至於今日來陪她的姐妹們,蔣丹華照例拉著張臉,蔣蓮華倒是面帶笑容,卻是更多地跟桃華說話。陳燕看遍屋中,忽然覺得有幾分淒涼——從前姓蔣的時候還能說這些是她的姐妹,如今她已經姓了陳,跟蔣家女自然又隔了一層。
曹氏倒是未想這麼多。在她看來自己的女兒是最好的,尤其今日穿了大紅嫁衣,就要嫁進翰林家中,更是覺得女兒貌美如花,稱心如意,臉上那笑容就沒下來過。
“太太,新姑爺到巷子口了!”小丫鬟跑進來傳話,景氏便笑道:“正是吉時,這來得準!”
這話本是好話,然而陳燕聽在耳朵裡,卻硬是想起桃華成親之時,沈數早早就到了,弄得蔣家不得不把蔣柏華派出去耍賴,才算將時間拖到吉時。
其實有些事真的不經想。若是不想,便覺得也很過得去,可若是細想,就不由得會挑剔出許多毛病來。跟劉家這門親事本是出於望外,定親之時陳燕也是欣喜若狂,然而被桃華的親事一比,便不由她不多想,於是想來想去,就越發看出不如意來。
嫁衣不如,嫁妝不如也就罷了,將來的前途也不如,這才是最讓人傷心之事。原覺得安郡王地位尷尬,雖說尊貴卻要招皇帝忌諱,將來也不過富貴閒人罷了。誰知安郡王雖不得皇帝重用,桃華卻是自己有本事讓皇帝點她的差事。就說眼下,她還沒找著機會去替劉之敬分辯呢,萬一桃華說句話,劉之敬這差事沒準就要丟。
想到這裡,陳燕不由得就對在一旁晃來晃去直拿帕子擦眼淚的曹氏有些埋怨起來:若不是她疏忽了蔣錫,讓白果拿著機會鬧出那麼一樁子事來,說不定她還能有些機會與桃華搭話。然而從打發了白果之後,桃華對她們母女的臉色就不怎麼和善,硬是弄得她張不開這嘴。
曹氏可不知道自己在女兒心裡又落了埋怨,倒是從聽見劉之敬進門就傷感起來,想著女兒馬上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不由得眼淚汪汪,止也止不住。
到底是親母女,陳燕看她這樣子,便有埋怨也說不出口,也跟著落了兩滴淚,便被喜娘忙忙地勸了——拿帕子小心拭了淚,又補上一點脂粉,便蓋上蓋頭,往前面正堂上去。
蔣錫站在堂中,看著站在面前的劉之敬,心裡暗暗慨嘆:瞧此人生得也是一表人材,還有一筆好畫,怎的遇了事竟是個會臨陣脫逃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劉之敬站在那裡,面上堆了笑容,心裡也是忐忑不安。
方才他到了蔣家大門前,就見門裡不但站了蔣家幾個兒子,還有沈數似笑非笑地負手立著,頓時心裡就是咯噔一下。然而人都到了,難道還能掉頭回去不成?只得硬了頭皮上前,一首催妝詩都念得有些磕磕絆絆的,好在人人都以為他是登門迎親緊張所致,雖然也取笑幾句,卻並沒人疑心他其實是心虛害怕。
有了這麼一出,劉之敬因為成親而生出的幾分喜悅也被打消了大半,更多的是對自己手頭差事的擔憂,也不知陳燕到底替他在安郡王妃面前分說了沒有——若說去安郡王眼前分辯,那隻怕是自找沒趣,倒還是指望著糊弄一下郡王妃吧,縱然她精通醫術,一個女人家對馬匹之事大約總不會太熟悉。
他這裡有些惴惴地等了一會兒,那邊陳燕蓋著紅蓋頭,由喜娘扶著終於走了出來。
按習俗自然要有父母臨行教導,蔣錫看了看底下站著的陳燕,想當初剛跟著曹氏嫁進蔣家的時候既瘦且小,如今也長開了身量,竟是要嫁為人婦了。
他到底是個心軟的人,縱然覺得陳燕有千般不好,今日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從前那些不快也就暫時拋開,微嘆了口氣道:“你雖不是我親女兒,如今又復了陳姓,畢竟也是叫過我幾年父親。如今要嫁去別人家裡,我也盼著你日子過得如意。謹記我一語:須正心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