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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流言悄然在幼學館中傳播開來。

也不知是誰出手,將張賁的出身原原本本的追查了出來。說他是將作少匠張華的兒子——當年張華冒稱彭城張氏的後代,被人戳穿後身敗名裂,至今為天下士人所恥笑,不想他的兒子死不悔改,竟還依舊打著彭城張氏的名號招搖撞騙,當真是家傳的缺德。

又說沛國相縣劉公確有其人,也確實是天下知名的鴻儒。徐茂在徐州時曾辟舉他為官,回朝後也曾向天子舉薦他。然而劉公只願教書育人,故而幾度推辭不就。徐茂敬重他的學問,家中子弟俱都跟隨他求學。徐儀幼時也曾在劉公門下讀書。

劉公受張賁矇蔽,一度將他收入門下,後來得知其父的陋行,大感受辱,遂將他逐出門去。誰知張賁仗著自己的姑姑是天子的貴妃,轉而進入國子學。因劉公曾幾度稱讚徐儀,張賁心懷嫉恨,故而進入國子學後也始終視徐儀為敵,想強壓徐儀一頭。徐儀心胸寬廣,不同他計較,但也不屑與之為伍,是以一直疏遠他。

……

張賁走到哪裡,背後都有人指指點點。

那些前一日還同他稱兄道弟的朋友,轉眼間就對他避之不及。不但避之不及,轉頭說起他時,眼角嘴角全都帶著輕蔑和嘲諷。

張賁初時還不明白原委——眾人雖議論他,卻也不會當著他的面戳破。但到底還是有好事之徒跑到張賁面前,問,“你認得那個冒充華族的屠戶張華嗎?”

當著兒子的面直呼老子的名諱,且又直揭其短,不啻指著鼻子罵人。饒是張賁顧慮重重,也立刻漲紅了臉,上手要去揍人。

旁人便取笑,“我罵張華,你怎麼跳腳了!”

張賁自然明白自己的出身已被人戳破了,他也不辯解,只撕著對方的衣襟壓上去廝打。然而他畢竟寡不敵眾,很快便被眾人給拉開。

他也不向琉璃告狀,只默默的忍下去。為免牽連到琉璃,反而還故意疏遠了她。但他到底沒有如人所猜測的那般知難而退,依舊每日到幼學館裡來讀書。只是昔日健朗善談的少年,如今鎮日裡說不足一句話。

如意比琉璃敏銳些,且眾人顧慮琉璃的臉面,不會當著琉璃的面取笑嘲諷張賁,但在如意麵前卻不怎麼避諱。

如意很快便察覺到館內陰陽怪氣的氣氛,只覺得就彷彿有一隻才會振翅的幼鳥,落入了滿是饜足之後無所事事的野貓的巢穴。幼學館中那些世家子弟彷彿終於得到了玩具,懷抱著孩童天真的殘忍,以欺凌、羞辱張賁為日常,以令他暴怒進而萎靡為樂趣。

這一日少年們又聚在一起,諷刺張賁因身份曝光而被逐出師門一事。張賁終於忍無可忍,辯解道,“我不曾欺瞞先生。先生知道我的出身,依舊將我收到門下!他也不曾將我逐出師門……”

少年們便齊齊起鬨道,“你胡說,我等都恥於與你為伍,劉公何等高潔,怎麼可能藏汙納垢?”

他們分明就不打算同張賁講理,只純是想激怒他罷了。

張賁怒目圓睜,待同他們打架,便遂了他們的心願,不但打不過還要被趁機取笑“果然是個野人”。待不理會他們,卻又氣憤不過。

如意闔上了書卷。

“他究竟是不是胡說,你們寫信問一問劉公本人,不就明白了?”

她素來與世無爭,既不和同窗交遊,也不愛干涉旁人的行事,便無人料想她會在此刻開口。

不過所謂的無人料想,也只是因為這些人都不瞭解她的性情罷了。若換做徐儀,便會知道她定然是要出手的,因為這姑娘溫柔敦厚,如果有欺凌之事發生在她面前,她定然不會視而不見。所以徐儀先前才會規勸她這是張家“自家事”,希望能為她設定一道關卡,令她在超出某個底線之前忍耐住——畢竟他不可能時時刻刻跟在如意身旁,而如意只見過世家子弟溫文爾雅、和睦友愛的一面,也不曾見過他們心高氣傲、不可理喻的一面,以她的經驗,只怕很難處置妥善而不引火燒身。

不過如意這一言確實切中了要害,是踏踏實實解決問題的思路,便令人難以反駁。

少年們也只能強詞奪理道,“劉公這麼忙,怎麼能為這等小事打擾他?”

如意道,“事關師徒情誼,人身清白,算不得小事。”

如意不同於張賁,和少年們同為士族子弟,他們在如意麵前還是講道理的。雖已惱怒起來,卻還是反駁道,“劉公遠在相縣,便是你能將信送到相縣,又能保證一定能找到劉公的住處嗎?”

如意道,“如此看來,你是連劉公的住處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