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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維摩臉上便一僵,片刻後才應道,“是……兒子這就去。”

待維摩離開殿裡,天子又枯坐了半晌。內侍太監決明覺出他有心事,終還是趁著給他奉茶的時機,小心翼翼的說笑道,“聽說顧將軍這次回京,又納了一名美姬……”

天子把玩著茶盞,道,“他就這麼老毛病。當年和朕一同在南康王幕府裡的時候,便無一日不狎妓。朕看不起他輕浮,他看朕也嫌無趣。”

決明訝異道,“連陛下都無趣了,天下還有誰能入他的眼?”

天子笑道,“——朕當初也覺著他矯情。不過現在想來,他看朕無趣,其實就是看他自己無趣。他同朕是一類人,不然當初也不會和朕聯璧並稱,爭了大半輩子都沒分出個勝負來。”

決明便不敢做聲了。

反倒是天子又嘆道,“結果到頭來,反倒是朕的兒子把他給收服了。”天子出了一回神,忽就問道,“——你不覺著他矯情麼?他這一輩子殺人如麻,狡猾兇殘,心黑得跟墨汁兒似的。結果到頭來欣賞的,反倒是維摩這等純白如紙的性子。”

決明道,“想來天下黑心腸的人,無不希望旁人都純白如紙吧。”

天子也笑起來,卻還是說道,“他不一樣。他這個人就只是矯情罷了,否則今日坐天下的,也就不是朕了。”

他拍了拍椅子,沉默了一會兒,終還是失望嘆息,道,“日月逝矣,歲不我與……歲不我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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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摩自承乾殿裡出來。楚天低闊陰沉,積雪覆壓著整座宮城。他只覺這景色令人窒悶,一時竟有些透不過氣來。

呆呆的站了一會兒,才踏著沉重的步子,面色僵硬的往承香殿的方向走去。

……

一時臨近御花園,聳立的高牆到了盡頭,視野驟然間開闊起來。四面陰冷的風裹挾著尚未消融的碎雪席捲而來,他只覺得身上驟然一寒,不覺就攏了攏衣衫。那風陰溼得嗆人,他喉嚨有些發癢,便又咳嗽起來。

正咳著,便聽有人驚喜的道,“維摩?是維摩來了嗎?”

維摩腳下不由就退了一步,一時竟有些想逃開的衝動。但想到天子的話,還是硬止住腳步,上前行禮,極其艱難的擠出一句,“……阿孃。”

張貴妃自是萬分驚喜,道,“不料竟能在這裡碰到你,我今日出來得果然對了。”大約是聽見了維摩咳嗽,便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喜道,“有些肉了。”又說,“怎麼穿得這麼少?這雖打了春,天氣卻還冷。你且別急著換下冬衣……”便回頭要吩咐下人回殿裡去給他取衣服。

維摩只能道,“……謝娘娘關心,我不冷。”

——張氏越是驚喜,維摩便越覺得尷尬。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張氏。畢竟他一出生,想必都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看是誰生了他,便已被抱到皇后跟前。皇后過世後又跟著小沈氏。

他也不是不知道生母是誰。生母既不曾養過他,也不曾教過他,甚至都不曾試圖將他奪回身邊養育。但偏偏她生了他,於是他身上就有了怎麼也去除不掉的烙印。幾乎自他懂事以來,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皇后、也不是小沈氏的孩子,他和兩個姐姐不一樣。他的生母卑賤,令人鄙薄,他的生母的哥哥明明出身下賤卻竟敢冒充華族,事發之後為天下人嗤笑。這些他壓根就不知是怎麼發生的事,只因張氏生了他,就同他有了無法斬斷的關係。這半年來幾乎每隔幾個月,就會有人提一提這段往事,令他尷尬不已。

他是天子的長子,皇后的養子。比般若年長七歲,天下皆知其賢,他自己也是銳意進取。受此拖累,卻至今依舊無法被立為太子。

可他究竟錯在哪裡?

張貴妃越是熱切,維摩便越是無法坦然以對。但他也不能多說什麼,畢竟張貴妃再怎麼論說,也是他的庶母、長輩。

他只想儘快完成天子的吩咐,趕緊擺脫這令人極度不自在的場合。

劉氏察覺出維摩的尷尬,便悄悄拉了拉張貴妃,低聲道,“外面寒冷,娘娘別急在此刻說話了。”

張貴妃才驟然回過神來,笑道,“是,是。你看我都糊塗了。”

維摩這才略鬆懈下來。他不曾見過劉氏,看打扮依稀是外眷,想必張氏正在會客。他正欲藉此道別。張貴妃卻終於想起劉氏來,忙笑著向維摩介紹,“這是你舅母。”

維摩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訝異他舅母來看張氏做什麼——自出生後,他身旁人提起他的舅舅,說的都是沈家,皇后和小沈氏的兄弟們。

張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