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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徐儀頓了頓,沒有做聲。

如意只拽住他的袖角,卻彷彿依舊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熱。這麼潮溼的天氣,他身上散發出的馨香依舊乾燥而平穩,令人不由就想親近。

嗓音也低緩沉穩,“有樹根,小心別被絆倒。”

如意心猿意馬的應著聲,卻不留神一腳便踩在樹根上。那樹根正在石階的拐角處,被無數人借力過,早被磨平了文理,落了雨水,溼滑得根本踩不住。如意一腳滑空,臉朝下便向地上投去。徐儀趕緊伸手扶她。如意心裡一急,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便在半空翻了個身,正躍到他身側的泥坡上。

徐儀低頭看了她一會兒,輕笑道,“燕子似的。”

如意只是滿臉同通紅——她這一腳正踏在泥中,林中黑泥鬆軟溼滑,她此刻雖穩住身形,然而只消一動,只怕就要滑下去。

當然她畢竟從小跑梅花樁長大了,還會一整套五禽戲,大不了再來一套體操,肯定能找穩腳步。

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想起上元節在朱雀街上看的猴戲。

她覺得自己很像那隻翻滾的猴子——只不過猴子是被耍雜戲的耍,她在被自己耍。

她甚至能想象到她身後徐儀促狹的笑容——不知怎麼的她依稀覺著表哥有些生氣了,恐怕他會大大方方的抱起手臂來,愉悅體貼的在一旁看她盡情做妖,絕不會再伸援手免得她為難……如意忽然就覺得臉上要燒起來一般,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也不想在徐儀面前出醜。

“如意。”

她縮著脖子半蹲在落葉和泥土間,聽見身後徐儀又在喚她。

她紅著鼻頭,悄悄轉過頭去,便見徐儀遞過來一管洞簫。

他說,“握住。”如意下意識的握住了,徐儀道,“再往上。”如意往上挪了挪手,徐儀才道,“握緊了,我拉你過來。”

徐儀將如意拉回到石階上。如意待要鬆手時,他又道,“握著。”如意便又握緊了。

他們便隔了一管蕭,一前一後的上去。

石子崗雖是城內登高攬勝的取出,可山勢並不陡峭。待爬上去了便是一片平坦的高原。因這一日陰雨,便是在山頂上視野也並不開闊,遠望只見霧濛濛的一片。明明並不陡峭的山勢,也變得不知其幾許高、幾許深了。

這時節山櫻花早已凋謝了,就只樹上新葉與石間蘭草兀自葳蕤,細雨便如露水般凝結其上。

他們便在山崖前一處風雨亭中坐下。

如意心中有無數話想對徐儀說。她知道徐儀已察覺到她下意識的疏遠,她想解釋,可又無法說出口。

明明兩心望如一,可此刻她不知道徐儀的心思,甚至都不知道徐儀是不是生氣了。便有一段情絲在心中纏繞如麻,竟令她感到消沉難過起來。她不由就嘆了口氣,又避重就輕道,“聽說表哥要出仕了,還沒有恭喜你……”

徐儀道,“見面時你就恭喜過了。”

如意:……

徐儀卻又無奈的笑了起來,道,“原本打算同你商議後再做決定的,可你似乎並不很在意,我便從心所欲了。”

如意道,“哦……”片刻後才茫然記起,早些時候徐思確實同她提過這些事。似乎是朝廷舉薦徐儀做散騎侍郎,但徐儀想去大司馬的幕府,她便道,“那時阿孃同我提過,我確實說表哥自己決定便好,可——可我並不是不在意,只是……”

她這一日說話吞吞吐吐,徐儀隱約明白她的心意,但又疑惑她是否果真這麼想——他一向都是光風霽月,他若喜歡一個人那麼他表露出來的也必定是他喜歡這個人,而不是他不喜歡這個人或是他也有可能喜歡旁人。他自認不曾表錯情。

可如意不是這樣的。

她身上彷彿有一層殼,將自己的內心牢牢的包裹起來。她很善於和人保持距離,卻並不善於展露內心甚至情緒——哪怕被琉璃氣得快哭出來,也會用“何必理她”將情緒強收回來。她認真、專注,但大多數時候踽踽獨行,彷彿並不需要旁人。

他們情投意合。徐儀覺著如意是喜歡他的,可這會兒他卻忽然不能確定了。他想如意會不會只是因為婚約而理所當然的親近他,但在內心深處,其實很排斥他?

畢竟她似乎真的從來都沒有明確表露過她也喜歡他。他們之間的友愛,也許只是尋常的兄妹之情、兩小無猜?

徐儀頭一次認真的思考如意的心情,結果發現他也是會被這些瑣碎情愫攪亂內心的。

故而他不肯接如意的話,只執意等著她自己將心意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