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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沈家人等候在承乾殿外。

已過了晌午,天陰風冷,冬日慘淡的日頭點在灰暗的天空上。宮城矮闊空寂,侍衛們森森而立,寂無人聲。

妙音公主待罪而死,沈家不敢擅自入殮,只能來請天子的口風。哪怕天子不肯親臨,至少說一句以何種身份下葬,沈家人心裡也能稍稍安定一些。但從上午一直跪到下午,期間只太子派人出來勸請暫離——道是天子正在禮佛,不許人打擾。而天子並沒有一言傳出

待到未時將盡,殿內終於有人捧著清水、焚香之屬出來,想是天子禮佛完畢了。沈家人忙又上前打探訊息,不多時,太子終於親自從殿裡出來。沈家人趕緊詢問,“陛下的意思是?”

太子只搖了搖頭,隨即露出吃痛的表情,扶了扶脖頸——沈家人見他脖子上也包了一圈細麻布,便知他也受了傷,終於沒敢再多說什麼。

太子這才道,“阿爹正在氣頭上,你們先回去吧……”又道,“先入殮了,喪儀之事我再緩緩同阿爹說。”

入殮之後停靈,是為了供人憑弔的。可妙音公主犯了這種罪過,誰還敢跟她沾是半點關係?還停靈做什麼。停在哪裡豈不徒令沈家焦慮?

天子命他們“看著處置”,沈家已夠倒黴了——一個外家又哪裡知道該怎麼處置一個要弒父的公主?恨不能不接手才好。所幸妙音公主入府前麻利的抹了脖子。沈家請妙音下車,車上遲遲沒有回應,待鮮血滴了滿地,沈家慌忙去檢視時,才知妙音公主已死去了。如此,沈家雖鬆了一口氣,卻也還害怕擔上擅殺公主的罪名。

這會兒若還讓妙音公主的靈柩停在自家,是怕旁人不知道妙音公主和自家的關係嗎?

便道,“公主畢竟已經出嫁,是不是送回劉家更好?”

維摩不由就沉默了片刻。

雖被妙音罵是“賤人”的兒子,但妙音已死,維摩的恨惱已無處著落。反而想起幼時姐弟間相處的種種情形來,見她屍骨未寒,沈家便這麼急於脫清干係,不由為她感到悲傷起來。

何況,半年多前劉敬友就已和妙音公主劃清了界線,這會兒如何還肯令妙音的屍首帶著謀逆之罪入門?

若再被劉家退回來,豈不是要讓妙音公主暴屍街頭?

道,“這話舅舅還是找阿爹說吧。”便也不聽沈家解釋,轉身回殿內去了。

妙音公主是因弒君、弒父不成而自殺,宮中無人敢替她說半句好話,就只維摩一人因當時以身替天子擋刀,此刻反而能為她說句話。

故維摩去而復返。

折騰了一夜,此刻天子已命妃嬪子侄們回去休息。只二郎年紀最小,天子便留他在殿裡歇著。

此刻二郎正跪坐在天子榻前說話,天子抬頭見維摩去而復返,便令二郎起身立在一側,目光柔和的望著維摩,道,“不是讓你回去歇著了嗎?你還帶著傷,不必硬撐。”

維摩道,“兒子沒事……兒子還有事沒向阿爹稟報。”

天子令他直言,維摩便將蕭懋德向他告密,反而被他扣押在東宮的事告訴天子,道,“阿姐自幼養在深宮,平日交遊的也都是些後宅婦人,哪裡認得這些殺人越貨的賊子?兒子懷疑那兩個刺客同西鄉侯脫不了干係,懇請阿爹嚴加追查。”

天子卻沉默下來,半晌方道,“……還算他有些良心。”

聞言二郎只垂了垂眼睛,沒什麼觸動。維摩卻一驚,抬頭望向天子。

天子一臉倦怠,道,“把人放了吧。”維摩還要再說什麼,天子已又道,“朕會令宗正寺嚴查。你就不要沾手了,免得讓人說你苛待兄弟。”

維摩心情複雜,不肯應聲,卻又不知該如何規勸。

二郎看了他們一會兒,便道,“兒子實在想不明白。”他一貫沉默寡言,這次卻主動開口。天子和維摩俱都望向他,二郎便疑惑道,“阿姐究竟發什麼瘋?又要刺殺阿爹,又要刺殺大哥——誰能比阿爹和大哥待她更好,莫非她還想當女皇帝不成?”

維摩斥道,“荒謬,天下哪有女人當皇帝的?”

二郎道,“是啊……我看阿姐也沒有這種野心。”這才緩緩道,“何況,這天下哪裡還有比公主更尊貴的女人!她被鬼迷了心竅了?”

維摩一怔,這天下比公主更尊貴的女人,就只有皇后了。二郎雖明著在說妙音,實際上還是在說蕭懋德的野心。

他立刻望向天子。

天子何嘗不明白二郎話中含義。沉默了許久,才道,“不要再提這個禍害了。”又道,“——你們都回去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