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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那是天和五年十月十五日,王琦的守軍撤出石頭渡的第四天,顧景樓帶回訊息後的第八天。

石頭渡距建康城有百餘里,訊息總是慢一步送達,不過何繒大軍已趕往石頭渡的訊息確實已送到了。

太子蕭懷猷總算能鬆一口氣——雖說換戍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也盡力採取措施避免蕭懷朔所提及舊兵已去新丁未至的局面,可換戍時江上防禦難免會有些紕漏,他也一直在擔憂敵軍趁亂而入。不過如今看來是沒出什麼問題,只要何繒大軍及時補上,想來萬事無憂。

建康城中風平浪靜。

雖說年中剛剛經歷潰敗,城中百姓也會不時議論前線的頹勢,但提及建康城的守備,所有人都覺著萬無一失。二百餘年來,戰爭始終被長江天塹牢牢的阻隔在對岸,金陵百姓已習慣了這種安全感。哪怕隱隱聽聞風聲說是汝南叛軍正輕騎進逼建康,也只笑問“莫非他們還能騎馬渡江”,都不怎麼當一回事。

該攬客的依舊攬客,該做生意的依舊做生意。只江邊漁家因江上戒嚴、也因晨起有霧,寂靜懶散的橫在江邊,不曾出航。

長幹裡的大市照舊開市,商販行人熙熙攘攘。

秦淮河上畫舫上歌女洗面梳妝,將脂水倒入河中,河面上都漲起一層紅膩。

辰時將過,日上三杆,江霧漸漸散去。

急促的馬蹄聲便在此刻傳來。

有騎兵從東南來,自南籬門穿過長幹裡、朱雀橋,直奔宣陽門而去。路上不躲避行人和馬車。

很快便有見多識廣的人認出來,這是前線傳遞急報入京的驛騎。建康城已有二十餘年沒經歷戰事,就算是前線潰敗時,也沒有這種急報入京,一時之間百姓議論紛紛。

最先得知確切訊息的是長幹裡的商賈——叛軍已從採石渡渡過長江,正分兵進逼建康。

沿途有百姓、行商望見叛軍軍容,都說叛軍個個面白如鬼、高鼻深眸,正是二十年前屠城滅種、殺人如麻的羯胡。似乎還隱隱有人看見了河南王李斛。他沒有死,已從地獄裡殺回來了!

沒有人知道叛軍是怎麼渡過長江的,紛紛傳言叛軍有鬼神相助,才能悄無聲息的突然降臨。

變故幾乎在眨眼間降臨,建康城就此風雲變色。

不到午時長幹裡中已是一片混亂。

商賈和百姓急於出城,馬車和行李擁堵在道路上。又有流氓趁亂劫掠店鋪和行人,官軍無法制止,城中治安開始失控。到處都是商女和幼童的驚呼聲。

臺城裡也有如風暴襲來。

驛騎送來的訊息確實是——叛軍從採石渡渡過長江,正向建康進軍。

維摩幾乎失去從容,他很想掐著信使的脖子問,“不是讓你們嚴守嗎——究竟是怎麼讓李斛無聲無息的渡過長江的!”

但越是在這個時候,他越是不能流露出慌亂來。

維摩只再三確認叛軍何時渡江、靠什麼渡江,行至何處了,大致有多少人。

待確認之後,他正了正衣冠,命人為他更換戎裝——他要去承乾殿面見天子了。

天子比平時醒得晚些,這個時候才剛剛用過早膳,正靠在床上聽人讀書。臨近午時,外頭日光明耀,他嫌晃得眼花,便沒令人打起帷帳來。

維摩就在帷帳之後向天子請安,道,“城中可能要有戰事了,阿爹可有什麼指示?”

天子久久沒有言語。最後只道,“——李斛渡江了嗎?”

維摩艱難道,“是……”

天子嘆了口氣,才道,“內外軍政我都有交付給你了,你只管去辦吧。”

維摩領命,前往政事堂,傳令召集文武百官。

待維摩離開後,天子才喚決明來,向他詢問這幾日維摩所發出的政令。

待聽完後,天子也並沒有什麼臧否。只道,“給朕擬一份詔書,朕說,你寫。”

待擬定詔書,決明擱下筆,只覺著手上略有些抖。

天子艱難的起身往詔書上加蓋印璽,決明忍不住規勸道,“陛下,非常時期——”

天子打斷他,道,“……給朕縫進衣襟裡。若有萬一,你知道該到哪裡取。若一切平順,你也知道該怎麼處置。”

決明跪在地上,深深的俯首下去,手上汗漬在金磚上上洇出一圈水汽。他道,“臣明白,誓死不負陛下所託。

二郎聞訊入宮時,維摩已佈置好城中防務。

二郎本已寒了心,不想再插手此事。可正如如意所說“你不要以為事不幹己便不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