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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斛入城不足三日,那些孤高在上的門第便一個個如豬狗般匍匐在地了。

公卿、世家尚且如此,況乎百姓?凡沒來得及逃出城去的,無不活在日復一日的劫殺中。

他潛伏了五天,終於在今日清晨闖出城來,但也損傷了近一半負責誘敵的人馬。

而這五天裡,先前在城外作壁上觀的援軍,也終於一鬨而散。

——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李斛今日所造下的罪孽,這支盟軍的主帥起碼要擔負一半。也許他們最初的打算是做螳螂背後的那隻黃雀,但時至今日他們早已失去民心和道義,已是無名之師。不散何為?

所幸援軍先前盤踞的梅崗一帶,李斛的勢力還沒來得及搶佔,此地守備薄弱。他打算從梅崗突圍,自西南離開建康。

至於離開建康之後,是東去京口還是西去南陵……

他想,還是去南陵。京口固然地近三吳魚米之地,距徐州也近,可他的勢力不在此處。而歷經臺城一圍,他對於仰仗他人之力救危存亡一事已然深惡痛絕。哪怕徐州有他的舅舅,他也絕不願再受制於人了——他想要一個他能全然自主的局面。

而他在南陵有兵馬,還有從蜀地運送來的近三十萬石糧草。必有一戰之力。南陵在建康的上游,和京口同為建康的鎖鑰重鎮。只要他的舅舅能搶佔京口,就能和他形成夾擊之勢。儘快打回去。

他望著篝火,盤算著心事,不知不覺睏倦襲來,竟坐著睡了過去。

朦朧中被人輕輕喚醒,“殿下,卯時到了。我們殺出去吧。”

天和六年正月十七日,夜。

宮城。

滿月未殘。雖在深夜,卻也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只天色略有些陰晦,月周映出層層密雲,想來不知何時就要變天了。

地上有風。殿內經冬不掃的殘枝敗葉被風吹動,颳得地面嘩嘩作響。

陰寒的溼氣浸在風中,吹到人身上,瞬間就透過總也晾不幹的衣服侵入四肢百骸,讓人打從骨頭裡凍得發抖起來。

守門計程車兵紛紛縮著聚到火堆旁,抱怨,“這江南的冬天連冰都凍不住,怎麼反而覺著比在懷朔時還冷。”

便有人取笑,“是陰冷吧,聚了這麼多冤魂……”

“沒事兒,這裡和尚比鬼多,超度得來……何況這些窩囊人縱然做了鬼,也是窩囊鬼。”一行人便哈哈大笑起來。

這些匪兵殺人越貨多了,心中百無禁忌,城中十萬冤魂在他們口中也不過一句笑言。反而說到和尚寺廟,免不了就要說起這四百八十寺所聚斂的財寶,不由紛紛垂涎起來。不過崇佛之心不論胡漢南北,李斛和他手下這些惡鬼竟也敬畏佛法。亂世裡獨佛門廟宇免於劫掠,百姓紛紛投身寺廟尋求庇護,這些早先藏汙納垢、聚斂無度之處,竟真有些救苦救難的慈悲意味了。

接連的劫掠和屠殺之後,臺城內沒不剩多少人。經過這幾天的焚燒清理後,街上更是空蕩蕩的,一眼就能忘到頭。各處的守備便都十分鬆懈——只是聽說臨川王至今還沒落網,上頭嚴令追捕,故而夜間巡邏依舊十分密集。

比之外頭,皇宮之內的守備反而更嚴密些——畢竟天子還被囚禁在此處,唯有這個囚徒是萬萬不能走脫的。

不過……想來天子也抗不了多久了。自四天前被軟禁到含水殿,便無人送進去一粒水米。老皇帝縱然凍不死,恐怕快要被活活餓死了吧。

士兵們提起裡頭的人,不知誰說了句,“你們說大司馬是不是想自己當皇帝啊?”

旁人正待介面,門邊飛快的傳來一聲,“查崗的來了!”

一行偷懶計程車兵手忙腳亂的踩熄火苗,各自歸位站好。

果然片刻後便有巡邏的衛隊走過來詢問情況。

士兵們正待作答,忽聽得有瓦片落地的聲響,各都一驚,同時往牆上望去。

卻並沒見什麼人。

士兵們面面相覷,片刻之後,有人問道,“要進裡頭去看看嗎?”

正說著,卻又聽一聲脆響。這一次士兵們卻聽清了來處,便有人繞到對面斷垣處,向裡一望——果然見一個肥胖的婦人站在水井邊,正在打水,那脆響卻是她不留神將水瓢落在地上發出的。

士兵們立刻便認出來,這是前日才擄掠來的廚娘——臺城內宮娥們盡都被摧殘,只這廚娘因肥醜和眼疾被嫌棄,沒受太多罪。眼下人手不足的時候,她便被驅逐來做些煮飯和漿洗的活兒。因活計多,每日四更便得起床打水準備。

弄明白原委,士兵們不由厭惡她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