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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朱雀航外,伏契故宅。

這座臨近石子崗的別墅已荒廢了二十餘年,木朽牆頹,荒草叢生。

別墅的主人是前朝大司馬伏契,他是前朝那個瘋子皇帝海陵王的心腹,和海陵王一樣殺人如麻、無惡不作。曾經一度海陵王說天上人間的美食他盡數嚐盡,只不知人肉是什麼滋味。伏契便請海陵王到府上,以竹編一丈大的蒸籠,以人乳蒸美人供海陵王品嚐。前朝敗亡後,伏契滿門被誅滅。這宅邸也因為曾住過此等惡鬼,就此荒廢下來。兼百姓渲染傳播,漸漸成了遠近皆知的荒冢鬼宅。

早些年近郊的百姓也曾試圖將此地開墾為菜園,然而刨開牆垣和荒草後接二連三挖出白骨,終於再無人敢再打它的主意。

臨近傍晚,黑暗沉入廢宅,而江南隆冬特有的冷霧從荒園裡悄無聲息的升起。枯峭的灌木叢中便發出嗚嗚咽咽不絕於耳的哀鳴。當此之時,任是酒酣的豪俠路過,脊背上也要過一層涼。

可如今建康城中浮屍相累,已成人間煉獄。這個冷寂荒涼的廢宅,竟也不顯得格外恐怖了。

何滿舵穿過一人多高的荒草灌木叢,繞過一堵斷牆,來到伏契別墅裡一處牆垣半頹的屋子前。

窗軸早已朽爛,破敗的格子窗半吊半靠在窗框上,不時在風中發出暗啞的轉動聲。

房門原本也是近似的情形,但屋裡人為了遮風,已將門板整個卸下來,連同幾段廢木板一同堵在門框上。

何滿舵掀開門板躬身進去。

屋裡幾個人顯然已知道他回來,都沒有停下手頭活計。這些人或是在收拾窗子,或是在劈柴生火……就只有一個年輕的公子無所事事的坐在一旁。先前他也試圖幫忙生火,但嗆了滿臉菸灰之後,他總算意識到自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只能閒散下來。

何滿舵走到他身旁,拱手道,“殿下。”

那少年抬起頭來,隨手擦了一把臉頰。他模樣落魄至極,只那一雙眼睛在昏暗的余光中依舊明亮平靜。

何滿舵道,“不出殿下所料,郭潤確實叛降了。如今叛軍正在城內挨家挨戶的搜尋,想來是還不知殿下已逃出臺城了。”

——儘管一切盡在預料中,但那少年還是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些失望來。但很快他便又道,“外頭還剩多少人馬?”

何滿舵道,“之前趁亂闖出百餘人,如今都潛伏在梅子山一帶。加上這一回追隨殿下闖出來的百餘人,共二百三十餘。”

那少年便道,“令他們餵飽人馬,好好修整,明日卯時匯合。”

夜深人靜,少年裹著斗篷躺在氈子鋪成的席子上。水汽從底下透上來,入骨陰寒。他冷的睡不著,便乾脆將那氈子疊了幾疊,當蒲團坐著,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

守夜的人知道他寒冷,便又往火堆裡丟了幾塊木頭。忽覺著有塊木頭手感特別,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段尺來長的白骨。

少年恰睜開眼睛,看到那白骨,漆黑如寒星的眸子便緩緩眨了一眨。聲音低啞,“……人骨?”

守夜人道,“想來是吧——不知是野狗從哪裡叼來的。”隨口說著,便將那骨頭如木頭般丟進火堆。

亂世里人命賤,死人見得多了,早不當一回事。那少年也只看那骨頭緩緩的在火中燒起來,淡漠的臉上隻眼中映著一層暖火的顏色。

他沒能在叛軍入城的第一時間逃脫出去。

——李斛攻城時用了無數手段,大都是被他給化解了去。雖然他以鐵面具遮住面容,但他的赫赫威名早已在叛軍陣中傳遍。故而一旦攻破臺城,李斛幾乎當即便下達命令搜捕他。

儘管如此,他也只差一步便能逃出——但他在衝殺出去的時候,順手救下一行被一隊叛軍劫掠的百姓。而就是這一行人轉頭便將他的行蹤透露給了叛軍。城門立刻落下。追兵蜂擁而來,他幾乎陷入絕境。所幸何滿舵及時同他接頭,將他藏匿起來。

臺城被圍困的三個月裡,死者十之六七,橫屍滿路、爛汁滿溝,他以為自己已見識了人間絕境。

但他沒料到還有更深的煉獄。

為劫掠財貨,也為洩憤。李斛將城中文武及其子弟盡數驅逐到街上,命士兵亂刀斬殺——建康是天下世家聚居之地,那些食甘飲醪的貴胄子弟如牲畜般被驅逐出府邸虐殺。死者三千餘。都城九街,車馬所經,踐踏的盡都是公卿之骨與肉。無數世家滅門絕戶。

可笑天子耗盡畢生同世家周旋,指望他們能稍稍讓利出來,給天下寒門賢士以進身之階。卻只如蚍蜉撼樹。

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