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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霽雪先道,“人沒事,已經救回來了……”才又道,“她跳了水塘。”

如意冒著秋雨,去了莊七娘的宅子。

宅子裡燈火通明,她僱來照顧莊七娘的人都醒著,裡裡外外的守著。見她來,才紛紛鬆一口氣。便迎上前來,邊引著她進屋邊解釋,“晚飯時還好好的,以為她睡了,大夥兒就略鬆了鬆勁兒,誰知不聲不響的就……得虧提前安排了人巡夜,瞧見水池邊兒有黑影,忙上前檢視,剛跳下去就拉上來了。沒傷著人,只是……”

如意進了屋,就明白了那個“只是”……莊七娘包著被子團在角落裡,只露出一雙枯瘦的大眼睛驚恐的看著外頭。

見如意來,那雙眼睛才略略帶了些人該有的情緒,微微溼潤柔和起來。

她怕人怕成這副模樣,身上自然沒清洗。隔了被子都能嗅到塘泥臭烘烘的氣味——當初為了讓她住的舒服,如意特地買了帶池塘的院子,讓她種種荷花養養魚什麼的。誰知最後竟派了這樣的用途。

如意只覺得疲憊至極,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淚水無聲的滾落下來,是為了誰卻不得而知。

她再無力氣說話了,便直接上前去拽開莊七娘當護甲用的被子。

莊七娘裙子上果然都是殘葉和塘泥,頭髮纏做一團,還溼漉漉的。揭了被子,她便冷得一縮。

如意罵不出來,也說不出安慰的話。只滿眼淚水,對上了她驚慌裡帶些恐懼又帶些擔憂的目光。

許久的靜默之後,如意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到底還是柔緩了聲音,道,“別害怕。我帶你去洗一洗,好不好?”

熱水早已備好了。莊七娘自己糊里糊塗的,卻不讓旁人靠近,如意便親自服侍她洗澡。

她為她擦洗脊背,衝去皂角,理順頭髮。

她恍然記起許多年前,徐思也曾這樣幫她洗浴。可她大概比徐思靈巧些,至少不會把頭髮弄到人眼睛裡——其實很早之前她就已比徐思靈巧了,原本像徐思那樣可以寫好看的字、跳好看的舞,手腳卻笨拙成那樣的人,就不多見。

可縱然比徐思靈巧這麼多,她卻一次都沒幫徐思做過這些事。

為什麼不早些為她做。

現在再說要服侍她做什麼事,大概只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吧。

二郎總是嗔怪徐思偏疼她,以後大概不必如此了。

她根本就不是徐思的親生女兒。

眼前這個人,才是她的生母。

她眼中淚水簌簌的落下來。

她生命中最珍貴的、無論如何也不想失去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屬於她。她只是鳩佔鵲巢的享有了這麼久。

那個被她取代的孩子如今在哪裡?徐思若知道他的存在,該有多麼的心疼他?會不會因此而恨她、厭惡她?她該怎麼還他?可是她不想還,那是她的阿孃啊……為什麼非要讓她遭遇這一切,為什麼非要讓她知曉這一切。

如意無聲的落著淚。

她知道這不是一場夢,不管她怎麼逃避,都已不可能再改變了。

她幫莊七娘洗乾淨了,下人們也準備好了新的鋪褥。

如意便又給莊七娘穿好睡衣,哄著她回臥房裡。莊七娘頭髮還溼漉漉的,如意便換了乾毛巾幫她擦拭。

擦到她右耳後,又覺出手指下頭有東西。如意便輕輕撥開她的頭髮,藉著燈火細看——卻是一條兩寸多長的虯結的疤痕。

如意緩緩回過神來,又推開她的袖子檢視——果然她胳膊上的也都是戳傷、燙傷……隔了這麼久的歲月,依舊痕跡未消。如意忙拉下她的衣裳檢視脊背……

她是聽說過的,五代光母子常年虐待莊七娘。可她被保護的太好了,不那麼明白“虐待”的真正含義。此刻明白了,只覺得觸目驚心。

她漸漸連呼吸都屏住了,“……都是他打的嗎?”

莊七娘愣了片刻才聽懂了,抱住頭又往角落裡縮,牙齒格格做響。

如意遲疑了一下,抬手輕撫她的脊背,道,“別怕,他再也不能把你怎麼著了。我明日就讓人把他抓起來砍了。”

莊七娘僵硬著,伸手牽住瞭如意的衣袖。哆哆嗦嗦的道,“別,別……”

她竟在給五代光求情。

如意茫然不解,可對上莊七娘掙扎、恐懼,最終歸於絕望的目光,她忽就明白了什麼。

她便靠著床頭坐下來,抬手輕輕撫摸莊七娘的脊背。幾次開口,才終於說到,“他是我的生父,對嗎?”

莊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