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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鳩茲水泊。

臨近傍晚,赤霞如燒,紅透了半邊天空。

水中蘆草叢生,宛若洲渚,遍佈在茫茫無際的水泊之上。那蘆草過人高,傍晚時水鳥歸來憩息,一陣撲稜稜的翅膀聲之後,一群群的隱沒在蘆葦叢中。

四下蒼茫,只蛙聲偶爾擦破荒寂,不知從水濱何處傳來。

孤軍行進在蘆葦叢中時隱時現的道路間,馬蹄粘連拖沓,馬上騎兵也心境不寧。

十里之內他們是僅有的行人,身處荒野,難免孤寂驚疑。何況姑孰至鳩茲一帶丘陵溼地交織,道路複雜難行,行軍一整日,不論人馬都已十分疲憊了。

在佐官提醒之後,孔蔡很快意識到士兵的疲沓低迷,便命斥候尋了塊地形還算開闊的高地,令全軍紮營起灶,以做修整。

暮色四垂,長庚漸明。

酒飽飯足之後,士兵們普遍都有些怠惰。

孔蔡也惦念著姑孰的戰局,略感到心不在焉。便帶了一隊人馬,出營巡看周邊狀況。

親信察覺出他的怠慢來,見距營地有些距離了,便詢問道,“將軍可是對姑孰的戰事有什麼疑慮?”

孔蔡猛的驚醒過來,四下一掃,見帶出來的全是自己人,才稍稍有些放心,便道,“大司馬神勇無敵,對陣的是顧淮那老兒也就罷了,對付蕭懷朔一個黃口小子,有什麼可疑慮的。”

“那將軍是——”

孔蔡嘆道,“我在想義興。”頓了頓,又道,“你說宋初廉打仗的功夫怎麼樣?”

親信咂摸了一會兒,直言道,“和將軍怕只在伯仲之間。論謀算老道,將軍也許還有所不如。”

孔蔡比他更直率些,“他比我厲害。”又道,“可打了眼看兩個多月了,還沒拿下義興來。當日打下臺城,大司馬說要一個月內拿下東吳。一開始幾路齊發,隨便派個人帶上兩三百雜兵就能接收一座城池。遇到那麼一兩個抵抗的,大軍一到,砍瓜劈菜似的就拿下來了。可你覺沒覺著,忽然間仗就難打起來了?從義興開始,宣城、姑孰,全都是苦戰——義興和姑孰,大司馬和宋初廉親自上陣,卻都沒拿下來。”

親信頓了頓,道,“姑孰這邊,江南是傾全力要同大司馬決戰。就譬如當日攻打臺城,雖然艱難些,可一朝拿下了,便可一蹴而就,其餘人等皆不成威脅了。義興也是同樣的道理,三吳將身家全壓在義興,自然難打些。可拿下了它,取三吳就如探囊取物。將軍切勿因此動搖才好,當下要緊的是打下南陵——拿下南陵,大司馬霸業可成,將軍就是首功。”

孔蔡顯然還有些疑慮,卻也多少被他說服了。

便轉而道,“孔陳那小子回來了沒?”

“還沒有,不過縱然今晚不回,明早也定然能回來。”

孔蔡點了點頭,又嗤笑道,“那何繒老兒還號稱名士呢。就嚇了他那麼一下,乖乖的就遞投名狀了。老子打了一輩子仗都沒攢出個田莊來,倒從他手裡討到了。”

親信也捋著鬍子笑道,“這算什麼。將軍可記得東宮那個叫劉奕的學士?——冊封大司馬的聖旨就是他擬的。”

孔蔡道,“是那個受侄子連累,差點兒被殺的倒黴催?”

親通道,“就是他。他也是個文名卓著的名士,看他的詩文又是男兒重意氣,又是鐵騎追驍虜的,滿篇壯志慷慨。可聽說當日後來大司馬攻打臺城時,東宮向他問計,他汗出如漿,邊擦邊說‘愚計速降為上……’”

一眾人不由大笑起來。孔蔡笑了一陣,又道,“他侄兒倒是有骨氣,受那麼重的刑訊,愣是到死都沒說一個字。我還以為他家都是忠勇之士,原來也有這種軟蛋。”

親通道,“江南所謂名節之士,大都此之類也。”片刻後又道,“倒是真正軍旅出身,沒那麼花團錦簇的,反而內秀。”

“就是會叫的狗不咬,咬人的狗不叫唄。”

親信一笑,道,“是。”又說,“何繒祖上奢靡無度是有名的,對手下部曲佃農也盤剝得厲害。何家莊的事,雖有他的書信吩咐,但愚見莊上未必真心聽從。將軍還是要有些旁的準備。”

孔蔡笑道,“這有什麼,本來就沒指望他們真心歸附?”

親信愣了一愣,問道,“將軍是說?”

孔蔡比了個手勢,道,“這百里水澤就像一隻大口袋,口袋兩頭一頭是何家莊,另一頭是南陵城。我們就在這口袋裡打仗——口袋的那一頭已經是敵人控制的了,你說口袋的這一頭怎麼能握在不可靠的人的手裡?當然是變數越小越好,沒用卻要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