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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上)

徐儀又要北上徐州了。

這一次卻不像去接徐思那次一樣去去就回,而是要長久坐鎮,恐怕兩三年之內是回不來的。

東魏想要議和,徐州的局勢便不再如先前那般緊張,一定要徐茂留在淮南坐鎮。因此蕭懷朔想要調徐茂回朝主政。

但徐州也不能沒有可靠的人選鎮守,這個人選,徐儀當仁不讓——作為新朝最異軍突起的年輕將領,他的才華舉世目睹,戰無不勝的威名有井水處凡人皆知。更重要的是他曾親自率軍擊退東魏重兵,解除淮南的重圍,同時擁有徐州人的感激、信賴和東魏人的忌憚、畏懼。能順理成章的繼承徐茂在徐州留下的威望和人脈……

舍他其誰?

所有這些道理,如意都懂。

可是懂歸懂,要毫無芥蒂的接受,卻也沒那麼容易。

這兩三年來,她和徐儀聚少離多,似乎總要有什麼事橫在他們之間,令他們不得團圓。先是徐儀北伐,生死不明,如意苦守訊息。好不容易他有喜訊傳來,又趕上李斛叛亂,如意被圍困在臺城。臺城陷落時,他憑藉孤勇殺進城來救她,如意卻已先一步逃亡出去了……隨後他們共同反抗李斛,然而徐儀在東、如意在西,依舊不得相見。

如今終於塵埃落定,他們似乎再沒有理由分開了,誰知徐儀又要出鎮徐州。

並不是如意迷信,而是他們之間一直以來運途多舛。如意總覺著這一分別,只怕又要橫生枝節了。

一個是她的弟弟,一個是她的未婚夫,這件事又堂堂正正無可指摘,她也不知該向誰抱怨,只能一個人生生悶氣罷了。

徐儀抽空來找找過她兩回,但如意也很忙——城中的生意且不必提,她近來又在長幹裡南郊籌辦繡莊,用以安置城中許多無處安身的女子,譬如莊七娘和叛軍逃亡時丟下的那些被他們強佔過的民女。

徐儀來的兩次不巧都趕上她出城去考察,竟都沒見著。

如意回來後得知他來過的訊息,也十分哭笑不得。

忍不住向徐思抱怨,“有時真忍不住想,是不是上天不肯玉成。我們兩個竟沒有趕巧了的時候。”

徐思如今安心帶孫女兒,閒暇時寫一寫讀書札記,間或幫著如意看看賬目、出出主意,日子倒是過得十分舒心自在。聽如意這麼抱怨,就道,“剛生下你那會兒,每日都過得惴惴不安,生怕哪一日先皇改了主意,忽然就容不下你了。直到你舅母帶了你表哥入宮,說想要將你聘回徐家,我才略略鬆了口氣。”處置自家螟蛉子是一回事,處置旁人聘去的兒媳婦又是另一回事了,“你和你表哥的緣分,自幼就性命牽絆。哪裡還需要討這一兩個巧。”

如意道,“……阿孃說的是恩情,卻不像緣分。”

徐思疑惑道,“你不喜歡他?當時定下這麼親事,確實也是——”

如意臉上一紅,忙搶道,“才沒有不喜歡。”

徐思便笑著揉一揉她的腦袋,道,“你喜歡他,那就是緣分,而不是什麼恩情。”又道,“君命難為,你也別怪他不同你商議。心裡要是在意,就和他約個日子,開誠佈公的聊一聊。別光一個人悶悶的生氣,否則等託到他要去赴任的時候,你後悔就晚了。”

如意嘆道,“我倒是想聊,可是聊什麼?本來他也沒做錯什麼。”

雖如此,她還是選在徐儀休沐這天,約他去長幹裡總舵相見。

直到長庚西起、華燈初上時,徐儀依舊沒有出現——他這一日又被召去議事了。

如意用過晚飯,便在燈下讀書,等他前來赴約。

燈芯結蕊,更深夜靜。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剝啄的敲窗聲吵醒,才知道自己竟睏倦的伏案而睡了。她便抬步往窗邊去,拉開閣窗。

夜色幽藍,天心月正圓滿。徐儀單手把住窗稜,半跪在窗閣前的屋簷上,明眸如星,正含笑看著她。

“見樓上亮著燈,知道你沒睡——可外頭正門已鎖住了,只好翻窗上來。”

如意無奈笑道,“……我這就去給你開門。”

徐儀抬手拉住她,道,“別。外頭夜色好,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去屋頂上坐坐?”

如意道,“好。”便握了他的手,借力翻窗出去。

幽藍的空中片雲不生,萬里明淨。他們並肩坐在屋頂上,看滿月的銀輝遍灑金陵。

夜風習習吹來,地上繁茂的草木如葉海般低緩的沉吟。樹影投入河中,似荇草亂搖。河邊夜泊的舟船上,偶有船燈亮在船頭。船篷一排排如低矮的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