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語始終記得異界之門第一次洞開時的場景。
它在身後羽翼般展開,光華璀璨,像是裁剪下的銀河一角,彼時的她將自己關在密不透風的石室內,赤裸著後背,跪在這扇星空之門下,身軀不可抑制地戰慄。
一道道晶瑩的光線從門後投射到她的身上,將她的身軀緊緊包裹,一直將她渾身纏縛,裹成光彩盎然的繭。
接著,她在繭中沉眠,待繭開裂,她重新睜眼,便身處另一片天空之下了。
宮語第一次透過異界之門穿梭世界時,既喜悅又恐懼,雖然在更早之前,她已明確地知道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了,但真正抵達這裡,看到這些未被汙染的青山綠水時,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不過,穿越異界之門的過程完全是被動的,像是大夢初醒,也像是死後重生。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所以每次穿越前,她都會沐浴更衣,將門窗緊鎖,躲在無人的房間裡,獨自完成這一切。
可今夜武當山上,消失了許久的季洛陽離奇現身,用鑰匙的能力,強行開啟了這扇門。
宮語立在門下。
星光凝成的絲線已纏繞上了她的白袍,血液像是在體內凝結了,此刻的她什麼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注視著那枚鬼獄刺升上高空,發出紅黑色的銳芒。
這是末日之景。
巨大的紅雲骷顱頭在蒼穹中露出詭異的笑,司暮雪立在骷顱之下,黑袍飄卷,笑容嫵媚,骷顱與神女相映,撕裂出詭譎靈異之感,美就從詭異中迸發了出來,不可方物。
季洛陽立在她的身邊,眼眸中亦透著決絕的殺意。
刺殺林守溪已是兩年之前的往事了,那是他終生的恥辱,離開巫家之後,他害怕林守溪與小禾的追殺,始終不敢真正露面,喪家野犬般輾轉著。
他有著驚人的天賦,可如果要達到那個世界巔峰的層次,至少需要幾十年。
這幾十年要怎樣度過呢?
最令他感到沮喪的是,這兩年裡,他無數次向他信仰的神明祈禱,卻只得到了零星的回應。神明將他引來了這個世界,卻棄之不顧,儼然要他自生自滅。
季洛陽無法理解。
在他最迷茫的時刻,讚佩神女找到了他……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與道門門主對敵,並擁有殺死她的關鍵力量。
如今,這位叱吒風雲的絕美仙子竟真這樣被囚禁在了武當山上,生命垂危!
“門主大人,你可真美呢。”司暮雪溫柔地看著她,流露出了幾分傾慕之色,她理著自己的紅髮,說:“我很羨慕你這樣的美,你不是高嶺之花,更像是高嶺之雪,是這樣的純粹而皎潔……你聽說你以前說過一句話,你說,所有的罪戒神女都是病人。”
“你說得沒有錯,我們都是病人。”司暮雪頓了頓,繼續道:“但這個世界本就是生著病的呀,我們只有這樣,才能將根系伸向大地,從這病態的土壤中汲取營養,像你這樣完美的人,反倒不會為天地所容納,哪怕沒有我出手,也遲早有一日會被天誅地滅的。”
司暮雪輕飄飄的話語在紅雲下飛揚,纖細易折,卻像是在說著花開花謝,潮起潮落這般最天經地義的道理,她垂下眼眸,神色落寞,手猶在不停理著深紅色的髮絲,可風一直在吹,她怎麼也無法將長髮理得整齊。
紅雲壓山。
宮語無心去想司暮雪夢囈般的話語。
她閉上眼眸,氣丸轉動,與異界之門的束縛抗衡著,可這扇門已融入她的身軀,成了她四肢百骸的一部分,在它開啟之際,她的身軀也得為其讓路。
就要這樣死去了麼……
宮語無法接受。
就像是看一個人的傳記,眼看著本就傳奇的一生要開啟更加波瀾壯闊的篇章時,一切戛然而止,荒誕離奇之中透著宿命令人絕望的悲涼。
是啊,世上有無數人,在死之前,都能清晰地說出絕對不能死的理由。
但世界從不是缺了誰就不可週轉的。
對天地而言,她並不重要。
鬼獄刺已然成勢。
在那個世界,它只配封印在惡泉大牢的最頂層,被鐵鏈困囚,直至靈性耗盡,但在這裡,它成了真正執掌生死的閻羅王。
“是我成全了你。”司暮雪對鬼獄刺說。
接著,她閉上眼眸,作禱告狀。
“門主大人,永別了。”
如箭離弦。
鬼獄刺凌空而來,刺向宮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