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的人大代表周曉光搶進打斷:“邱先生的企業在我們浙江,是大企業。但我們浙江還有幾十萬家小企業。”
“企業解決問題不能完全依靠政府,如果過多依賴政府,這個企業就沒有出息,走不遠。”莊啟傳找個空子還是把話說完了。
邱繼寶本人臉漲得通紅:“當然得企業主導,關鍵是企業要面子還是要金子……”
原定八分鐘的會議直播一直在往後延,居然耳機裡沒人告訴我什麼時候停,汪汪發簡訊給我:“播出線上沸騰了。”
會議結束,現場的兩位紙媒同行議論,說這下中央臺倒黴了:“本來他們要拍邱繼寶發言呢,結果變成一場大爭論了。”
我把邱繼寶請到直播的鏡頭面前:“這些反對你的聲音都是直播出去的,你會覺得尷尬和不舒服嗎?”
“作為代表,怕尷尬就不要去寫建議,你為了把深入的意見建議真正帶到兩會上形成國家的共識,你肯定要結合實際,不對的跟他爭,誰有理,誰就是精英。”他說。
“爭論不是會讓意見更分散嗎,你為什麼說可以達成共識?”
他說:“只有透過爭論才能達成共識,爭論是爭真理,有理走天下。”
直播結束,我們進了電梯,邱繼寶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句:“這也是第一次啊。”
“什麼第一次?”我說。
“我們開始有了真正的‘議會新聞’。”
做這樣的節目,編導心裡沒底,問我:“直播中到底發生什麼,沒法把握,你能不能先給我你的提問呢?”我說我通常只准備材料,現場聽,具體要問什麼,可能到了那個時候才能知道。
汪汪說:“也有編導說他不喜歡你,覺得你慾望太強了,總覺得拼命想證明些什麼。”
我知道她什麼意思:“也許是我真不認為直播前需要什麼都準備好……別介意,我就是這麼想的,如果記者不向未知的東西去問,那這個節目好不到哪兒去。”
“看你採訪,眼睛都放著光,攫取的光。”
我跟她已經熟到了可以胡說八道的地步:“攫取,對,提問者就得攫取。我還太不夠呢,好採訪是一刀一刀把一個人的魂兒活活兒剝出來曬,這個剝裡面全是邏輯,遞進,環環相扣。”再返過頭吹捧她:“但是編導在後期的臺子上是神啊,剪輯和導播一秒之間,差之千里,一個鏡頭的排程,就是全部人生。多牛啊。這種各自歸位的陶然——哎你沒覺得我比以前嘴兒甜了麼?”
她嘿然一樂,把一份策劃案放桌上,食指一搓,推到我面前,“這個你肯定喜歡。”
是個叫老毛的代表,淡黑臉,濃眉毛,兩會發言時,當眾掏出一瓶深黃色的水,往桌上一蹾:“這是我視察時看到的被汙染的河水,純黃色的呀……這就是當地十八個鄉八九萬農民喝了十幾年的水。老百姓真是太苦了。當地最長壽的人也只有六十五歲,因為體檢不過關,已經多年沒有年輕人能去當兵了。這次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大篇幅提到環境保護,可見中央是多麼重視。但為什麼一條受汙染的河流就是治理不了?有關部門協調工作太不實在,說實話就是失職!”他的手不斷敲桌子,自來卷的頭髮,都震得掉在眼前了。
當時擔任國務院秘書長的華建敏說:“老毛,你把這水給我,我給你落實。”
“哎呀,聽了這話,我太高興了呀!”他說這話的時候,六十歲的人,眼睛是溼的。
直播那天,代表團的負責人摸不清老毛的套路,想著要對我們直播負責,就跟他打招呼:“老毛啊,你發言的時候,我待會給你打手勢,你看著點哈。”
老毛這次拿了支玉米來,是要反映糧價太低了:“這麼大穗,才三毛錢,你摸摸。”
是,一大粒一大粒,金子似的。
直播裡,老毛還是和另一位職務是糧庫主任的代表爭了起來:“城裡人掙工資,漲工資速度很快。一九七六年以前,每斤玉米八分收購價,當時工資四十元左右。到二〇〇八年,玉米按提價到八到九毛算,只提十至十一倍;而城裡人工資已經達到一千三至一千四百元,至少提了三十倍以上。如按三十倍漲糧價,玉米現在應該是兩塊四往上。”另一位代表說:“這肯定不行,糧食是特殊商品,這麼漲宏觀經濟要不穩定了。”
他說他知道,但是“得把農民的利益補上,種糧的人要有個奔頭,你看看你看看多好的玉米”,邊說他邊把玉米棒子塞在人家手裡,勁真大,玉米粒都搓下來了。
就這麼“吵”了四十分鐘。老毛嗓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