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有人要看踩貓?
“我覺得這個跟每個人心靈從小蒙受的陰影,包括受到過很大的挫折,那種報復心態有關係。”
已經有幾十家媒體找過踩貓的女人,她始終沒有露面。
她已經離開了工作的醫院,也離開了家,她的女兒沒辦法上學,因為媒體會找到學校去。院長是她信任的人,幫我們在辦公室打電話給她,擴音開著,聽見她的尖叫:“再來記者我就跳樓了!”
院長慢慢按了電話,抬眼看我。我說那我們明天走吧。臨走,我委託他:“您就轉告她一聲,我們既不是為了譴責她,也不是為了同情她才來的,只是想聽她說說看是怎麼回事。今晚正好有一期我的節目,請她看看,再選擇要不要見一面吧。”
當晚播的節目是“以公眾的名義”,主角是郝勁松和陳法慶。節目放完半小時,院長打來電話,說她同意見見你們,但只是見一面,不採訪。
約在一百公里外一個陌生城市的賓館裡,開門時我幾乎沒認出她,比影片上瘦很多,長髮剪得很短,眼睛敏感,嘴唇極薄,塗了一線口紅。
我們說了很多,她只是有些拘謹地聽著,說:“不,不採訪。”老範委婉地再試,她說得很客氣:“我見你們,只是不想讓你們走的時候留下遺憾。”
手機響了,她接了,突然站起身,“啪”一下按開電視,拿起遙控器,一個頻道一個頻道迅速往下翻。
我們問:“怎麼了?”
她不說話,眼睛盯著螢幕。一個電視節目剛播完預告片,要播虐貓的事。她一句話不說,眼睛盯著電視裡自己的截圖,面部沒有作遮擋,主持人正指著她說:“沒有人性。”
我們一起坐在床上,尷尬地把那期十分鐘的節目看完,她一言不發,走進洗手間。我聽到她隱隱在哭。
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洗淨了臉,看不出表情,拿起包要走:“你們去吃飯吧,我不陪了。”
我們僵在那兒。
還是院長說:“一起去吃頓飯吧,算我的面子。”
雪粒子下起來了,越下越密,我們四個人,下午三點,找到一個空無一人的小館子。
知道不可能再採訪,氣氛倒是放鬆下來。院長跟我們聊看過的節目,她一直側著頭,不跟我們目光接觸,只是說到抑鬱症那期,我提到心理醫生說有的人為什麼要拼命吃東西,因為要抑制自己表達不出來的慾望。她擰過臉看著我,很專心地聽。
過了一會兒,她話多了一點:“你們之前發給我的簡訊我都收到了,沒有刪,經常返回去看一看。”
老範看著我傻樂。
院長給大家杯裡倒了一點酒,舉杯。這酒烈得,一點兒下去,老範就眼淚汪汪的,斜在我肩膀上。
王忽然說:“這是我一個月來最快樂的一天。”我們三人都意外得接不上話。
她說事發之後,女兒被媒體圍著,沒法上學,她就一個人,一隻包,離開單位,離開父母和孩子,四處走。不知去哪兒,也不知道未來怎麼樣。但看見老範的簡訊裡有句“一個人不應該一輩子揹著不加解釋的汙點生活”,心裡一動。
下午很長,很靜。外頭雪下得更緊了,漫天都是。
我們喝了挺多酒,那之前我從沒喝過白酒,但她有東北女人張羅的習慣,過一小會兒就站起身給每個人添滿。
她說這些年,心裡真是痛苦的時候,沒人說,房子邊上都是鄰居,她就把音響開得很大,在音樂掩蓋下大聲尖叫……我問過她的同事,知道她婚姻有多年的問題,但她從不向人說起。她的同事說:“她太可憐了,連個說的人都沒有。”
“我再喝,就回不去了。”我手臂通紅,轉著手裡那個已經空了的玻璃杯。
“那就不回去了。”她說。
誰也沒提那件事,但臨走前,她突兀地說了一句:“其實我也很善良很有愛心,這件事只是欠考慮。”
我和老範沒接話。
晚上我們沒走。反正也不拍了,飛機明天才有,來都來了,就待一天吧。她叫上了自己的兩個朋友,約我們一起去唱歌。
小城市裡的KTV,就是一個皮革綻開的長沙發,一臺電視,頭頂一個會轉的圓球燈。她不唱,手交握著,兩膝併攏,靜靜聽別人唱。過一會兒,扭頭對我說,你唱一個吧。
我離開K壇很多年了,實在難為情。她堅持,我看了眼塑膠袋裡卷著邊兒的點歌單,指了指第一行,陳淑樺的《問》,我高中時的歌。
誰讓你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