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最高權力,一旦為人所知,即會對他們目前所擁有的榮光乃至生命造成致命的威脅。被脅迫的滋味是最難受的,但是害怕有朝一日被脅迫,恐怕更加難受!
沈槐應該算是這類人中最後的一批成員了。當初在羽林衛中任職多年而得不到提拔,心情鬱悶的沈槐才接受了吳知非的招募,隨他共去幷州,查察魏王武承嗣的謀反案件。在幷州所發生的一切,對於狄仁傑來說可謂是痛徹心肺,於沈槐卻猶如天降的契機,不僅使他完成了使命,還意外地取代了李元芳的位置,來到當朝重臣狄閣老的身邊,成為他的侍衛長,並得以官升幾級,由六品的果毅都尉直接擢升為四品中郎將。今日的沈槐,雖然還有若干的不順心處,但仍可稱得上春風得意。與此同時,他最計較的就是他曾經的內衛身份,在他想來,狄仁傑對他若即若離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自己的這個過去。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十四章:暗鬥 (6)
可是,沈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天居然由周梁昆的口中,又一次提到了自己的內衛身份!沈槐曾經當過內衛,除了直接上封吳知非,就只有狄仁傑知道,這周梁昆又是從何而知的?沈槐雖然拼命剋制著自己的緊張,鬢角還是潮溼起來,轟然崩塌的恐懼重重壓上心頭:難道那關於“生死薄”的傳聞是真的?!
對面,周梁昆默默地觀察著沈槐那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知道自己一擊成功了。他感到一種如釋重負的疲乏,甚至有些隱約的同情。周梁昆靜靜地等待著對方平靜下來好繼續交談,沈槐很快就將知道,周梁昆今天來不是為了要挾,更不是為了恐嚇,而是為了……尋求生路。
月亮升到了高空,小院正堂上的燭火經久不息。西廂房中,一雙眼睛透過窗紙,緊盯著正堂透出的光亮已經一個晚上了。今夜,這雙眼睛幹了又溼溼了又幹,本以為眼淚早已流盡,哪想到再見那人,才知道心死成灰只不過是自欺欺人。何大娘——何氏淑貞,扒在西廂的窗邊,大睜著模糊的淚眼,不屈不撓地等待著,只為了能夠再看上那人一眼。這個人,在她卑微的心中,念著恨著怨著三十多年,今日方知,其實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
洛水河畔的垂柳漸次綠了,春風輕輕拂過,柳枝微搖著籠起片片綠煙,粉紅的桃花在其間若隱若現。翠鳥棲上枝頭,啾啾的鳴唱清脆悅耳,這便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了。
上陽宮據洛水之東的最佳位置,藉著微微起伏的地勢,坡地蔥蘢、流水脈脈,早春的繁花次第怒放在宮垣迴廊之畔,整個洛陽城中最美的春光,盡數收攏其中。上陽宮外,亦有幾座豪門府邸的院牆比肩而立,毫無疑問,這些府戶的身份應該是整個大周僅此於皇帝的了。除了這些人,又有誰可以有權利與天子共享春色呢。
午後,春日慵懶,樹影婆娑,迷茫的煙氣輕柔地繚繞在一座孤亭的四周。洛水從此處轉了一個彎,向城南蜿蜒而下。周圍一片寂靜,但寂靜中又彷彿有幾聲嘀嗒,那是霧氣凝結成的水珠,沿著亭柱緩緩地落入亭旁的深潭。水珠鑽入平靜的水面,未曾蕩起半絲漣漪。深綠色的潭水彷彿凝固了似的,只有靠近亭柱的一小方水面上,無聲無息地泛起幾個白色的水泡。
這亭子建在離上陽宮最近的一座王府別院之中,梁王武三思是這座別院的主人,今天,他在此亭中招待一位顯貴的客人。亭中一幅絲毯平平展開,上置一案,卻是瑩潤的玉石雕琢而成。案側的花紋奇異罕見,花尖的玉色呈現出嬌豔欲滴的紅,如柔骨如媚顏,輕托出一幅縱橫交錯的十九路網格。日影點綴,輕煙飄浮,網格上玉色時明時暗,紋理晦澀難辨,恍惚中,宇宙萬物,天地蒼生,已宛然其間了。
棋盤之上散佈黑白相間數枚棋子,黑子烏墨白子晶瑩,卻是殘局。武三思端坐在案前,左手在棋匣中緩慢地摩挲著,滿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微笑著耐心等待。他的對面,張昌宗一身華服,寬大的袖籠垂於身側,習習幽香自袖中溢位,那張俊俏的臉龐上卻愁眉深鎖,他,眼看著又要輸了這局。
“啪”的一聲,黑子落下,幾乎同時間,“嘩啦啦”兩隻麻雀驚慌失措地衝出樹林,直上雲霄。武三思長嘆一聲,右手拈起一枚白子,剛要放上棋盤,張昌宗抬手來擋:“哎,梁王,梁王,容我悔一步,就悔一步。”
武三思縱聲大笑起來,邊笑邊搖頭:“六郎啊六郎,瞧你這點兒出息。聖上真是把你寵壞咯!”張昌宗微微擰眉,朝武三思拋了個白眼,重新將那枚黑子攥在手心。武三思興致盎然地端詳著張昌宗俊秀如畫的眉目,嘖嘖嘆息:“果然是六郎勝蓮花啊,難怪聖上對你愛不釋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