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著牙迸出一個字來:“打!”
這一次劉標已經無力哭叫,開始還能哼兩聲,後來連呻吟聲也發不出來了。滿堂寂靜,只聽堂外一板又一板打在劉標身上,發出“噗噗”的響聲,聽得陳潢毛骨悚然。三次共打一百一十大板。劉標再被拖上來時,直挺挺地趴在地下,氣若游絲般說道:“求,求大,大人……”
“按大清律三百十二款,劉印青本身應受四十杖,重枷三日。劉標自願代主子捱打,情殊可嘉。不過,你家少主人還有三天重枷之苦,也一發由你承擔了吧——此案了結,劉德良將逆子劉印青帶回家中,嚴加管教,所擬出籍不準!”
不足半個時辰,全案已經斷完,陳潢舒了一口氣,將杯子放下,手心裡已全是冷汗。接著又看第二案。
人帶上來了,一個是武秀才,昂首闊步走在前邊。陳潢一看後邊跟的那個人,不免大吃一驚,原來竟是河工上趕驢送茶的“黃苦瓜”。黃老漢這個人,為人最是忠厚,吃死虧也不會與人拌嘴,怎麼會冒犯了這位衣著華貴的秀才?陳潢正自詫異擔心,二人已報了名字。那個秀才叫葉振秋。“案情”呢,很簡單,老黃頭清晨起來在廁所挑糞,出來時不防撞上正要進茅房的葉振秋,弄汙了他的衣裳。
于成龍手撫几案,朗聲說道:“你們的情形本道親眼見了,這事極明白,錯在‘黃苦瓜’。”
“黃苦瓜”嚇得渾身直抖,磕著頭結結巴巴說道:“大老爺在上,小老兒雙眼昏花,實在不是故意的,求大老爺開恩。”
“哦,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本來稀鬆平常,不告亦可。但葉秀才不能容你,我就是可憐你亦無可奈何呀。說吧,你是願打還是願罰?”
“打……怎樣?罰……怎樣?”
“打,二十小板,罰呢?磕一百個頭賠罪,由你挑。葉振秋,你可願意?”
“哦,哦,既是道臺大人斷了,就便宜他這一回!”
“‘黃苦瓜’,你想好了沒有?”
“小人老了,還要養家,挨不得打……小人……認罰。”
“那好,搬一張椅子,請葉秀才坐了受禮!”
葉振秋大咧咧地坐了,黃老漢顫巍巍地跪在一旁一個一個地叩頭。看著這情景,陳潢心裡突然一陣難過。他想起這老漢步履蹣跚地到工地去送水,每次見了陳潢,都用粗糙得像樹皮一樣的手捧過大碗請他喝,如今老漢當眾受辱,自己身為座上客,卻連句討情話也不敢說!唉,慚愧呀!
磕到第七十個頭時,于成龍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說道:“哎,慢著!本道方才少問了一句,葉振秋,你是文秀才呢,還是武秀才?”
葉振秋忙起身回答:“回大人話,學生是武秀才。”
“哎呀,我竟有失計較了!給文秀才賠禮應該叩頭一百,武秀才嘛,叩五十便足數了。‘黃苦瓜’,別磕了,你起來,你已經磕過了數!”
葉振秋很覺掃興,懶懶向上一揖,不情願地說道:“學生告辭了。”
“什麼?告辭?你就這麼走不行啊?”
葉振秋莫名其妙地看著據案穩座的于成龍,問道:“觀察老爺還有何吩咐?”
“沒什麼吩咐。欠債還債,欠頭還頭。你欠這‘黃苦瓜’二十個響頭,如何料理?”
于成龍此言既出,滿堂衙役面面相覷。陳潢也瞪大了眼:這種事還有個“如何料理”的?葉秀才先是一愣,突然醒悟過來,臉騰的紅了,脖子上青筋暴起,霍霍亂跳,挺著胸脯問道:“依著老爺的意思,難道要我這個黌門秀才給這個臭挑糞的磕頭?”
“哎,這算你說對了。你給他磕還二十個頭,各自完事。我還有客人等著辦事呢!”
這秀才是武的,一上火便罵上了:“奶奶的,你好大的膽子!也不打聽打聽大爺我是什麼根底!告訴你,我姐夫是葛制臺——”
于成龍勃然大怒,“啪”的將案一拍,抓起火籤便扔了下去:“放肆!本道先革了你秀才,再治你咆哮公堂辱罵長官之罪。二十個頭你一定得還!”
葉振秋撇嘴兒一笑,揚著臉看了看瘦骨鱗峋的于成龍,冷笑一聲:“大爺我要是不呢?”
“哼哼!莫說你是葛禮的外房小舅子,便是王子龍孫,爺也敢依律究治,來,先與我掌嘴二十!”
“扎!”衙役們答應一聲惡虎般撲了過來。葉秀才猝不及防,早被死死綁住按跪在地,就地摘了纓帽,沒頭沒臉打了二十個耳光。葉秀才的臉頓時脹得像紫茄子一般,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淌。打完,衙役們按著腦袋讓他給“黃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