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模樣,哭喪著臉跪在角落——不用問,這一定是被控告的忤逆不孝兒子了。幾個人報了身份,哦,原來這兩個老頭兒,一個是他的伯父,一個是舅父。陳潢一陣詫異,既然是母親告兒子忤逆不孝,為何不見那做母親的劉張氏出庭呢?就在這時,只聽驚堂木啪的一響,于成龍開審了。
“劉標,是你代替你家夫人控告兒子劉印青忤逆不孝的嗎?”
他的問話,說得十分和藹,與昨天在大堤上那個傲氣十足、咄咄逼人的于成龍,簡直是判若兩人。
年輕僕人聽見堂上問話,連忙回答:“是,小人是劉家的僕人劉標。”
“哦,好,好,好,你年紀輕輕,卻懂得忠心事主,替你家老夫人告狀。”
“嘿嘿,回太爺,小人雖不曾讀書,也知道食人之祿,就應當忠人之事,這是為僕之道。小人在清江多年,縣城裡的街坊都知道小的是好人。”
“嗯,那好吧,你就將這劉印青如何忤逆不孝的事,向本官講說一遍!”
劉標又叩了頭,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來:這少年公子如何放著書不讀,終日遊蕩。半月前主母因他不去學堂,偶然說了幾句,少主子竟跳腳大罵,頭觸主母撲倒在地。主母無力管教,只得命小人告發。縣裡判了個出籍另居,求道臺明鑑,維持縣裡原判。
什麼是出籍呢,套句現代話來說,就是“開除家籍”。兒子不孝順,惹惱了父母,告到官府,嚴重的,屢教不改的,就制他個“出籍”,就如現代人登報宣告脫離父子母子關係。
那劉標口齒十分伶俐,一邊說一邊比劃,時而攢眉痛心,時而搖頭嘆息,說得滿堂人都怔了。陳潢在耳房裡,偷眼看那被告的少年公子,卻是面白如紙,渾身發抖,低著頭,用手指狠命摳著磚縫兒。
于成龍在上邊又發話了:“劉印青,劉標告你忤逆不孝種種情事,可都屬實嗎?”
劉印青抬起頭,乞憐的目光向上看看,嘴唇動了一下,深深伏下身子,哽咽道:“是……實。小人實在無話可說,但求師尊不要將學生出籍……”
于成龍一聽這話,便霹靂火閃似的發作了:“嗯?!王法無親,你曉得嗎?你身為童生,聖賢之書你讀過,本道講學你聽過,平日本道看你品學尚好,殊不知你在家竟無法無天!為何不尊寡母,犯上不孝——來啊!”
“扎!”
衙役轟雷般答應一聲,劉印青已抖成一團,顫聲乞求:“道……道臺,老師,您……”
“饒你不得!”于成龍斷喝一聲,震得滿堂亂顫,可是他光打雷不下雨,卻沒有立即扔下火籤。只聽他呵呵一笑對劉標道,“劉標,你是忠於主人的僕人,又是好人,還懂得‘食人之祿忠人之事’。真是個好綱紀、好長隨——既如此,理當代你家少主人受刑杖!”
這急轉直下的判決驚得滿堂人瞠目結舌愕然相顧。不但劉標面如土色,連在耳房裡瞧熱鬧的陳潢,也不免吃驚。
于成龍大喊一聲:“愣著幹什麼?重打四十大板!”“咣啷”一聲,四根火籤兒已是摜了下來。
衙役們又驚異又好笑,答應一聲,架著驚慌四顧的劉標,拖至堂口按倒在地,一陣噼噼啪啪板子聲,打得劉標殺豬般嚎叫。打完了,又拖進來跪下。于成龍又叫一聲:“劉德良,你可是劉印青的伯父?”
“小老兒……是。”
“劉印青對母親不孝已非一日。他生父亡故,你做伯父的便有訓教不嚴之罪。本道要責你四十大板!”
劉德良嚇得渾身篩糠:“大大大……人!”
“哎,你怕什麼?有忠心的奴僕在嘛,還能叫主子受苦?——來!把劉標拉下去,再打四十大板!”
到此時,于成龍的心思,陳潢才算看清了。可是,他這種斷案的辦法不但自己沒見過,連聽也沒聽過,幾乎失聲笑出來。
外邊又是一陣打板子的聲音傳來,那劉標已是招架不住,只是哭著喊著,哀告著。
等打完了拖上來時,劉標已經面無人色,鮮紅的血跡溼透了衣服,倒在地下呻吟。卻聽於成龍又笑道:“張春明,你身為舅舅,外甥不孝,你也有訓誨不明之責,也須得責你三十大板!”不等張春明答話,籤兒已扔下來,“休要驚慌,還是劉標替你捱打。”
劉標臉色死灰一樣難看,頭上大汗淋漓,爬在地下搗蒜般磕頭:“大……大老爺超生,小人實實受不住了!”
“哼——這是哪裡的話!你要當‘好人’,焉有不做到底之理?傳出去,人家倒要說本道不肯成全你了!”接著腔調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