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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

士奇心裡暗恨,卻也無可奈何。

前天索額圖的管家來通知高士奇,說三月十五日中堂大人邀集名士會文,叫他也去湊湊熱鬧,只要討了中堂歡喜,不須會試就可薦為鴻儒。高士奇眼巴巴地盼到這日,換下了藍貢緞袍子,著一身青布截衫,步行來到玉皇廟街的索府。管家早在門首站著,見他這身打扮,跌腳埋怨道:“哎呀,老高,你這叫花子打扮怎麼見中堂呢?——你得稍等片刻,李光地大人和靳輔大人正在書房和老爺說話兒……”話未說完,後堂便傳出“送客”的呼叫聲,高士奇只好退到一邊。

一時,李光地和靳輔一前一後搖著步子出來,都是臉色鐵青。出了大門,兩個人同時站住,李光地一揖說道:“靳公請——”便將手一讓。

“光地兄,”靳輔冷冰冰說道:“如夫人和孩子的事兒,還望三思,若驚動天子就不妥了。”說罷便哈腰上轎。李光地悻悻說了句:“隨你。”也便登轎揚長而去。高士奇和門上眾人看了都莫名其妙。高士奇見他們去了,這才轉臉對管家笑道:

“不要瞧我衣裳寒素,此乃書生本色。富貴貧賤聽天由命,老蔡你只管放心。”說著便隨老蔡進來,卻見索額圖從後廳踱出來。

“你就是高士奇?”索額圖因調解李秀芝的事,靳輔和李光地翻了臉,心裡正不自在,見老蔡帶了人進來,才想起這檔幹事,便站住了腳步,上下打量著高士奇問道。

高士奇見他如此慢客,心中一陣不快,他跟著索額圖進了大廳,又見裡面的賓客、幕僚們一個個神情據傲,不覺來了氣。他拿出了狂傲書生放蕩不羈的脾氣,忽而插科打諢,忽而嘻笑怒罵,豪飲狂歌,四顧無人。轉眼間把座上賓客戲弄了一遍。尤其是索額圖以師禮相敬的汪銘道捱罵最多。

索額圖終於忍無可忍,沉下臉道:“高先生,請你自重。來人,攙他出去,他醉了!”

高士奇聽見索額圖下了逐客令,也趁勢裝得醉醺醺地踉蹌而出。經冷風一吹,方後悔今日此舉大不相宜。索額圖是當今權相,即便不指望他提攜,也犯不上逞能惹他掃興。他滿腹懊悔地回到宣武門客店,已是未末時分。店掌櫃見他滿臉酒氣進來,笑嘻嘻迎上來道:“高爺,您回來了?哪裡尋不到您!咱們店今兒盤店,所有客官都賞了房錢……”

這真是人倒黴喝口涼水也塞牙,高士奇冷笑一聲道:“嗬!敢情你是怕我跑了,我還以為你惦記著爺呢?來,到我房裡,清賬#店主人被他噎得一愣,忙跟在後頭一疊連聲賠笑道:“您想哪兒去了!高爺是正人君子,就一年不清賬小的也信得過!只是這北京城您也知道,用爺們的話說叫米珠薪桂……實在沒法子啦……”高士奇大踏步進了自己房間,向床上一倒,瞪著眼道:“爺這會子頭昏,又不等著上吊跳河,急什麼?你瞧那方硯……那盆花……那包衣裳……不都是錢?你要等得不耐煩,呃!就拿去……”

他滿口胡謅,不倫不類,說是會賬,卻只管拿話消遣老闆,倒把老闆氣了個乾瞪眼,正尋思如何對付這個光棍舉人,高士奇卻騰的跳起身來,拾起桌上一張帖子,眼睛一亮問道:“是查先生的,什麼時辰來過了?”

店主見他忽醉忽醒,莫名其妙地回道:“哦,您說那位窮舉人?中午時來的,等不著您就走了,說是後晌還要來拜——”

高士奇哼了一聲,將帖子向桌上一甩道:“窮舉人?真是狗眼不識荊山玉——那是上一科探花查慎行,如今是翰林院祭酒!把查家三等奴才的家當分你一半,你一輩子也受用不盡!”

店主人一來根本不信,二來也實在受氣不過,乾笑道:“小的也不想那個虛富貴,守多大碗兒吃多少飯,只要客人正經付賬,日子也將就過得去!”

二人正拌嘴,卻聽院裡有人喊:“澹人兄回來了嗎?”高士奇抬頭一看,“哎喲”一聲,走出門來拱手相迎,笑道:“說曹操,曹操到!查兄久違了——三年不見,你竟出落得如此風流飄逸了——快請進!今兒索相請我,我還以為是那二百兩銀子的功效,不想是老兄先為高某說了——可恨這奴才,竟說你是個窮酸舉人!”

店主人看時,查慎行與上午來時打扮迥然不同,穿一件白狐風毛鑲邊兒的天青緞坎肩,套著玄色府綢長袍,腰間醬色帶子上系一塊漢玉,打著米黃色纓絡,寒暄著一步一搖地跟進來,那店主早傻了眼。

查慎行呵呵笑著,揮著檀香扇道:“看來一味裝寒素也是不成——見著索中堂了,還得意嗎?”

“見著了!”高士奇笑著讓座兒,一邊又對店主道:“你愣什麼?還不叫人給查先生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