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格格一片深情我當永記於心。從此地角天涯,人各一方,望格格善自保重。”
話猶未完,阿秀冷笑一聲打斷了他:“我不要你叫我什麼‘格格’!來中原幾年,我已漸漸明白了。在陝西你救我出來,也倒罷了,你既講‘名節’二字,在黃粱夢,你我同宿一室,此事如果張揚出去,又置我於何地?”
陳潢此時也是感慨萬千,撫案嘆道:“唉,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您這樣待我,我心裡不能無動於衷。但格格細想,假如您真的嫁了我,是我隨您去蒙古,還是您隨我去靳輔手下治河?公主不能忘了復仇、家恨,陳潢又一心想在河防事業上一展抱負,天下的事沒有十全十美的——至於在陝西和黃粱夢這些事,陳潢已經忘了,就是面對父兄至友,也永不提起一字!請格格放心好了。”
阿秀聽了沉默半晌,冷然說道:“哼!你當然是君子,我信得過你——假若是尋花問柳之徒,我阿秀瞧得上你嗎?皇上答應了興兵滅賊,我更放心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哪怕你走遍天涯,我總要找到你,跟著你,我要看著你和別人成親!”
阿秀這話說得如此決絕,使陳潢張口結舌,卻無言可對。房裡死一般的沉寂,外面,寒風漸起,冷雨飄落。牆邊的藤蔓在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陳潢心中一陳悽楚,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悵然地看著風雨飄搖中花草,頭也不回地緩緩說道:“阿秀,你說過你喜歡我,要嫁我,我陳潢又何嘗不愛你?但是,你靜心細想,你我身份、根底、志向、閱歷相差得這麼遠,唉……”
阿秀慢慢走過來,與陳潢並肩而立,望著窗外。天上的雲壓得很低,攪成一團霧似的,濛濛細雨漸漸瀝瀝,芭蕉葉上沉重的水珠像淚一樣一滴滴沉重地落在地下。阿秀心中一酸,早已淚如雨下。卻聽陳潢又說:“我們的事,好比奈河,你聽說過嗎?奈河不為生人搭橋,那是人死之後才能渡過去的。如今你我各站奈河一岸,又怎能……”他哽咽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阿秀聽著他淒涼悲槍的語調,才知道這書生義無反顧的心胸竟是這樣的博大深沉。她的心碎了。
靳輔回到駐處,不敢怠慢,立即把在叢冢鎮遇見了阿秀的事,寫了一封信,寄給明珠。信中,自然也提到了阿秀和陳潢之間的感情糾葛。明珠收到來信,知道這事非同小可,便立刻派人趕到叢冢去接阿秀。不料卻晚了一步,不但阿秀不見了,就是韓家也搬走了。向街坊四鄰們一打聽,說,他們大概是去了安徽,具體什麼地址,卻沒人能說得清。明珠一聽,沒主意了。阿秀是堂堂蒙古王公公主,前些時在北京城裡,被葛爾丹的使臣認了出來,鬧一場人命大事兒,等皇上發話要去查詢時,她突然失蹤了。現在好不容易,得到了訊息,又再一次失之交臂。瞧瞧這事兒,該不該奏明皇上呢?不奏,萬一皇上查出來,就是欺君之罪;奏了呢,皇上要馬上追查阿秀的下落,自己又上哪兒去找呢?嗯——看來,得去找高士奇,讓他幫助給拿個主意。
明珠這個人的性情,歷來是“武大郎開店——容不下高人”。高士奇從他這兒出去,進了上書房。明珠雖然落了“薦人有功”的名義,可心裡,實在妒忌得很。剛開始,還想尋釁找事兒,參高士奇一本。可是,慢漫地他看出來了,高士奇的聰明、機智,遠在自己之上,自己這點本事,根本不是高士奇的對手。看皇上的臉色,對高士奇的信任和重用,已經超出了所有的大臣。自從高士奇進了上書房,皇上就讓他專門草擬聖旨,謄寫御批。他不管六部各衙的具體公事,但所有的機樞大事,高士奇卻全都有權過問。皇上說,這是為了給熊賜履減輕點負擔,讓他抽出空來教導太子。可實際上,卻把熊賜履和他明珠的差事都分走了一半。偏偏這個高士奇,有一個過人的本領,他可以從早到晚,不吃、不喝、不睡覺,寸步不離地跟在皇上身邊,隨叫隨應,從不誤事。文書、奏章,過目不忘。問一答十,點水不滴。皇上身邊有了這麼個人,還能想起別人嗎?京城裡的六部大員、皇親、御史、翰林們,人人都是勢利眼。儘管高士奇還沒有被皇上明發詔諭,拜相入閣,可是他們一個個地追在高士奇的屁股後邊,左一聲“高相”,右一聲“高中堂”的,叫得熱乎著呢。明珠心裡知道,今日靳輔這封信應該如何處理,得去與高士奇商量著辦。今後,萬一有了差錯,也好找個墊背的。想到這兒,他立刻命人備轎,到蔡家衚衕高士奇新宅子裡去。
大轎剛到門口,就見高士奇穿著一身鮮亮的朝服走了出來。高士奇一見明珠,連忙上前,拱手施禮:“哎呀呀,不知明相駕到,有失遠迎,請勿見罪。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