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坦然,他算是真服了高士奇了,這麼一件小禮品也如此推陳出新,壓倒眾人。他雖覺有點遺憾,倒並不惱恨——反正明珠也沒得彩頭——聽熊賜履給他取名兒,便也饒有興致地插口說道:“東園公,只天光二字尚有缺憾啊!我以為應叫‘乾坤萬年青’!”
明珠挖空心思,拍著腦門兒笑道:“你也沒說全了,天地人稱為‘三才’,我看叫‘三才萬年青’的好。”
康熙聽幾個臣子議論風生,自也想擬一個名字出來,正構思時,卻聽高士奇笑道:“不煩眾位勞神了。賤內給它起了名字雖俗些,我倒瞧著最好,恭請皇上評議。她說——這叫‘鐵箍一桶萬年青’!”
熊賜履大聲稱讚道:“妙哉!真正大手筆,‘鐵箍一桶萬年清’——嗯,好!”
康熙卻沒有笑,近前雙手抱起桶來,低頭嗅了嗅,一股幽幽的清香,撲鼻而來。青湛湛的葉兒顫巍巍、鮮靈靈,彷彿在對他說話。過了好大一會兒,康熙方將萬年青放在案頭,左顧右盼地看著殿中,見無可作賞賜的東西,便取了桌上鎮紙和一支玉如意遞給高士奇:“這鎮紙賞你,如意賞你家沒過門的媳婦。傳旨內務府,‘一桶萬年青’每年作例貢進大內!”說完又坐回炕上,不無感慨地對幾位大臣道:“萬年青倒也罷了,這‘一統’二字用得絕妙!秦始皇掃六國,車同軌,書同文,才有漢興,國家一統百姓樂業,百廢俱興,有了張衡儀、蔡倫紙、相如賦。至魏晉八王之亂,天下便不可收拾。唐一統天下,更呈勃勃生機。五代亂,百姓又複流離失所,百業調敝,人民塗炭……縱觀史冊,想要國強民富,非一統不可!朕八歲登極,十五歲擒鰲拜,十九歲決議撤藩,冒險犯難,力排眾議,內內外外無一日安樂,為的是什麼呢?——朕難道不想安逸?還不是一心想把一統大業建起來!你們皆是朕的股肱大臣,心要與朕想在一起,造成如同貞觀之治的康熙之治。天下百姓,後世青史,不會忘了你們的!你們要好自為之呀!”
康熙的臉色有點蒼白,他一點做作沒有,娓娓而語,說得動情。幾個大臣先還怔怔地聽,至此不由自主一齊跪下,頓首叩頭:“聖上教訓的極是,臣等將凜遵聖諭,至死不忘。”
且說,叢冢鎮韓老太太家裡,自從陳潢和高士奇走後,一家人倒也過得平平安安,只是,阿秀思念陳潢,又惦記著復仇的大事,終日悶悶不樂。韓老太太是個精細人,豈能看不透姑娘的心事,變著法兒的和姑娘聊天解悶兒,拿話去套她。日子長了,這才明白,原來蒙古草原上,男女之間的婚姻、戀愛,全是自由的,根本就沒有中原這一套扯不斷、撕不爛的老規矩。韓老太太聽了,不禁爽然自嘆:“老天爺,我老婆子活了這麼大歲數,才知道你們那裡興的是姑娘自己找婆家,全不用什麼三媒六證,父母之命。這事啊,要出在咱們這兒,可不就是反了!那天,你對陳先生說的那番話,可把我嚇壞了,還以為你是得了瘋病呢!哈哈——”
娘倆正在閒話,管家匆匆跑了進來,說是新任治河總督靳輔靳大人和陳先生來了。慌得韓老太太連忙起身出去迎接,又命家人整治酒席,準備款待。忙亂之中,靳輔帶著陳潢、封志仁二人身穿便服,已經走了進來。韓劉氏見過世面,知道這治河總督乃是封疆大吏的身份,豈敢怠慢,便要請靳輔上座,大禮參拜。可是靳輔呢,卻怎麼也不肯受禮。他知道,高士奇從韓家出來,如今已經進了上書房,陳潢也受過韓劉氏的接濟,現在是自己的主要助手,便要以晚輩之禮,叩見韓老夫人。陳在感激韓劉氏收留了阿秀,更是堅持要大禮拜見老太太,就這樣。拉拉扯扯,推推讓讓,爭執了好大一會兒,才互相見禮,分賓主落座,略一寒暄,酒席已經置辦好了。
韓老大大見陳潢已經入了總督大人的幕府,也算是衣錦榮歸了,便想重提他與阿秀的婚事,趁著敬酒之際,來到陳潢身邊小聲說:“陳先生,老婆子想問您一句話。”
陳潢將筷子放下,“哎呀,不敢當。士奇與我是老朋友,阿秀又住你家,我瞧著你就是伯母一樣的,怎麼叫我‘陳先生’?有話儘管說就是。”
“那好。阿秀和你的事,你到底是個什麼主意?你走後,這孩子丟了魂兒似的,我老婆子心裡實在難過。你——真的已經娶了親?”
聽了這話,陳潢心裡怦然一動。他萬萬沒有料到阿秀對自己如此痴情。沉默了好久,才慢慢說道:“實言相告,娶妻的事是沒有的。您老知道阿秀的身份,我與她通婚,先就犯了國法,還說什麼大丈夫的事業,修治河道?既然您老問起這事兒,就煩您轉告,陳某此生只願與她作為忘形之友,不敢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