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衛門督所書的,一味堂皇豔麗,鋒芒盡現,筆法未免有失端正,給人一種做作之感。所書詩歌盡選用奇異之作。源氏不肯多將那些婦女之作拿出來,尤其不肯將控姬之作輕易示人。諸少年所書冊子,皆風流灑脫,各盡其妙。夕霧的作品,字如流水,間雜似葦之字,交錯相襯,顯得暢快淋漓,跳躍迭宕,恰似難波浦上風吹葦動的妙景,水光葦影,令人歎為觀止。又有數頁,匠心獨運,氣勢突兀,一反華麗淫糜之風,字呈怪石峻峨之狀。螢兵部卿親王見的拍案叫絕:“真乃異品!作此種文字,不知要費多少工夫!”此親王儒雅風流,故很賞識這駭俗之作。
這天又是整日縱談書法。源氏將所藏諸種繼紙冊取出,相與品鑑。親王乘此良機,遣兒子待從將家中所藏書冊取些來。共有《枯萬葉集》四卷,乃峻峨帝所選,另有延喜帝所書一卷《古今和歌集》,此卷由淺藍色中國紙合訂而成,封面為深藍色中國花續,淺藍玉軸,五彩巾帶,更顯高雅端莊。每卷所用書體迥異,筆墨甚是精美。源氏移近燈籠,仔細觀賞,讚道:“真乃精品!如今之人,恐怕只窺得古人一點端倪呢!”親王乘機將此作品贈送與源氏,道:“即或我有女兒,若其不懂欣賞,我亦不願傳與她。何況我沒有女兒,此物更無須保留了。”
源氏亦贈與侍從禮物,是裝在一隻沉香木製箱裡的中國古書,版本自是上乘,另有一支精緻美麗的高麗笛。
近期來,源氏醉心於品評假名書法。凡著名書家,不論身份高貴低賤,他均—一尋訪,令其選擇所擅長的品類書寫。但出身低微之人所作,不被納入女公子之書箱。他認真衡定其人才學品貌,叫他們分寫冊子與卷軸。之外,他又為女公子備置了許多別國所罕有的諸種珍稀之物。其中,又以各種書帖最為青年人所珍視。他末將須磨日記選入畫幅。因他想侍女公子年事稍大,頗具知識之時方交付於她,以期傳之後世。
且說內大臣目睹別人為了女兒入宮,準備周全,排場宏大,回思自家女兒,便覺萬般懊惱。他那小姐雲居雁,美若天仙,如花似玉。雖芳齡二十仍獨守閨閣,寂寥冷清,著實令他擔憂,那個追求過雲居雁的夕霧呢,態度一直冷淡,漠然無情。若自己遣人向他主動求婚,又恐引為笑柄。故此,內大臣暗自悲嘆,更悔當初不該拒絕夕霧的熱心求愛。他認真琢磨,這也難怪夕霧再無表示。夕霧亦聞知內大臣有後悔之意。但他對昔日內大臣的冷酷無情仍懷恨在心,因此故作鎮靜,不去求婚。但他決非另有新歡。他傾心戀慕雲居雁,常生“暫別心如焚,方知戲不得”之嘆。雲居服之乳母因他的淡綠袍而譏笑他,故他下定決心:“必待榮升納言,換上紅飽之後方去求婚。
夕霧年已十八,仍未定親,源氏甚覺奇怪,頗為他擔憂。一次,對他說道:“若你對那人情義已絕,不妨另選一個吧。右大臣與中務親王均想招份為婿呢!”但夕霧畢恭畢敬地聆聽,卻緘口不語。源氏又道:“就此事而言,我亦曾不肯聽從桐壺父皇之訓誡,故亦不願與你多說。然事過之後,方思其教誨,實乃金玉良言。你這般年輕,尚未定親,世人均在猜量你心存高遠,不肯草率從事。若你為宿緣所束,結果卻娶了個平庸女子,將受人嘲弄。世事多變且有其限度,即或心懷高遠之志,結果亦未必如意,故不可過分挑剔苛刻了。我自幼長於官中,不能自由行事,許多行為都受到約束。稍犯過失,便遭譏諷,故時刻小心在意。但仍得了個好色之惡名,長期遭人譏諷。你官職低微,約束較少,但萬不可心無顧慮,任意行事。此刻倘無所愛之人來束擱其心,即或聖賢,亦難免因女人而聲名狼藉,此種事例,從古至今,層出不窮。倘強行求愛,便會使對方蒙受惡名,自己亦被人怨恨而抱憾終身。若因陰差陽錯而成親,不合我之心意,以致難於忍耐亦應儘量寬容。替她考慮:或因其父母情面而諒解她;或因雙親去世,孃家衰敗,而其人亦不乏優點,從而回心轉意,與之白頭偕老。故而,無論為自己抑或別人,均應深思熟慮,以求善始善終。”凡閒暇之時,源氏總以此類話來訓導夕霧。夕霧亦聽從了父親的訓導。他有時傾慕別的女子,即便是逢場作戲,過後也認為作孽深重,有愧於雲居雁。
雲居雁見父親近來長吁短嘆,便覺甚可悲,心中很是消沉。但臉上卻毫不外露,仍佯裝無甚心事,鬱郁度日。夕霧每逢相思煎熬,難以忍受之時,便作些憂愁纏綿的情書,奇與雲居雁,雲居雁若是圓滑世故之人,便會有“仍有誰可信任”之嘆。疑心夕霧對她是否誠心。但她並非如此,每次讀他的信,總是悲切難忍。外間又聞傳言:“源氏太政大臣已答應中分親王懇求,將讓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