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仍不執皇家儀仗,而故意輕車簡出,以示樸素儉約。朱雀院對源氏來訪晤盼待已久。此刻聞知源氏已至,十分高興,便振作精神,出來接見。招待排場從簡,朱雀院只在自己居室中添設客位,延清源氏人坐。源氏一見朱雀院的僧侶打扮,甚是感慨。不覺悲悽襲來,泣下沾襟,不能自己。良久方始鎮靜,言道:“自從先帝去後,小弟深感世事無常,立意出家修行。只因緣份尚淺,竟讓兄長佔先,今日特來拜見清姿。我總優柔寡斷,做事每不領先,今連出家之事亦然,念之真是無顏!唉,我意志不堅,雖屢次下決心,也難割塵念。奈之如何廣言下感慨不已。朱雀院聞此即傷,竟頹喪不振。只得低聲同他談論舊事,說道:”愚兄日復一日,光陰虛度,竟得惜全性命。常恐凡心未混,以致學道之願不能成遂,故決意削髮為僧。今雖入佛門,惟恐有生之日元多,終不得正果。因此暫不入山,在此清閒之地,尚可一心念佛。我這羸弱多病之軀,竟能苟延至今,全仗了這修行之志。我並非不知此理,但因素性懈怠,向來不曾修持,心中實甚不安。“
朱雀院又將近來所思詳告源氏,順便提及:“我舍下許多女兒而出家為僧,心中實甚掛念。尤其三公主,一無所靠,更令我放心不下,不知如何是好。”源氏聽出這話弦外有音,對他頗為同情。加之他早想一窺三公主芳容,便熱心,乘機言道:“的確令人擔心。三公主身為皇女,倘無關懷備至的保護人,困苦之處便更勝一般女子。其兄長皇太子乃當今極為賢明的儲君,且為世人所信服。你若將三公主託付給他,便無可顧慮。但是太子繼位後,日理萬機,恐怕無暇對其妹關懷備至了。凡為女子者,若要一個體貼入微,諸事可託的保護人,必須嫁與以保護他為天職的男人,方可無慮。兄長若以為此事妨礙修行,將遺恨來生,則莫如以妥善之法選擇賢才,悄悄選定佳婚。”朱雀院答道:“我也有此意,然而事亦甚不易。依我所聞,父皇在位,氣運昌盛之時,為公主選定夫婿,使任保護之責者,不乏其人。何況像我這樣即將遺世之人,選婿當然並不十分苛求。我如今業已出家,尚有這難割之塵念,甚是煩惱鬱悶,以致病勢日重。歲月逝去刎頸,再無返時。而三公主尚無依靠,令我焦灼不已。今我有一懇求:請賢弟破例接受此女,聽憑尊意為其擇一妥帖女婿。你家中納言本娶之時,我未提出,至今思來,好不後悔。今被太政大臣搶先,讓我妒羨不已。”源氏答道:“中納言為人忠厚可信。然尚年幼,閱世甚淺,怕多疏誤。恕我冒昧直陳:三公主若得我盡心照拂,我當如父親一般愛撫她。惟恐我來日苦短,不幸中途捐棄,反教她受累呀。”他已表示接受了三公主。
不覺時已入夜,朱雀院之處的人與六條院那邊的高官,同在主人御前饗宴。所食雖為粗蔬米飯,但也別有風味。朱雀院御前,擺一張嫩沉香木小方桌,上有三四個素菜。此等光景,讓人頗念昔日皇宮大宴時的山珍海橫,歌舞絃樂。思今追昔,眾皆感慨殊深,流淚不止。其他可哀之事也頗多。直至深夜,源氏始起身辭歸。朱雀院犒賞了隨從諸人,又派宮中大納言護送源氏歸府。天降大雪,嚴寒無比。朱雀院病情加重,深覺不適。然三公主已終身有靠,一念及此,遂無可慮了。
源氏回到六條院,因三公主之事而猶豫,甚為不安。紫姬早對此事有所耳聞,但她絕難相信源氏真會娶了三公主。她想:“昔日,他曾狂戀前齋院模姬,但終不曾娶她過來。”故心中甚安,從不向源氏探問此事。因此,源氏心中也十分過意不去。他想:“今日之事,若她知曉,不知作何感想。其實,我對她之愛不僅絕不會有絲毫削減,反會因此事而加深。只是在真相大白之前,不知她將對我如何想法!”源氏心中甚是不寧。生活至今他們已親睦得不分彼此,毫無城府。故心中略有隱情,便覺不舒服。不過當夜已十分疲憊,遂立即就寢,一宿無語。
翌日復又降雪,萬物一派蕭瑟。源氏與紫姬在暖室裡相擁而坐,共敘今昔將來。源氏乘機言道:“我昨天去探望朱雀院,豈知他不但病勢沉重,心事也更為沉重呢:他最為擔心的便是三公主的將來,故特向我提出了這般囑託。我覺他甚是可憐,不忍推脫,也就應允了。外間料必早已傳揚開了。我對風月之事早已不再熱衷,故他多次託人說合,我皆婉言謝絕。但在病中親口提及,我實在木忍讓他失望。故已決定,朱雀院遁跡深山古寺之日,便迎接三公主來此。你聞此言甚是不快麼?請相信我,縱然天荒地老,我對你的愛決不改變。你別為這小事傷懷好麼?此事於三公主甚是委屈,因此我也不能冷落了她。總之,惟願大家相安無事,和睦度日。”紫姬天生善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