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二十日過後,月亮初升。月光未入室內,環境清幽宜人。源氏內大臣一時雅興大起,便命人將書司所管的樂器取出,權中納言操和琴。源氏內大臣自然擅長此道,但權中納言也是此中高手。於是帥皇子弄箏,源氏內大臣操七絃琴,少將命婦彈琵琶,又在殿中選定一位才能卓越之人按拍子。高手聯袂合奏,委實美妙風趣。天幕漸開,庭前花色與尊前人影,都逐漸清晰可辨。鳥聲婉轉,朝氣勃發。此時便由藤壺母后頒賜福物。帥皇子屈尊受累,另賜一襲御衣。
此後數日,宮中一時以品評須磨畫卷為樂。源氏內大臣說道:“此須磨畫卷請留存於母后處。”藤壺母后也極想細緻賞閱,便欣然接受,回答道:“讓我慢慢地欣賞。”此次賽畫令冷泉院十分稱心。源氏內大臣心中甚是高興。權中納言見源氏內大臣在區區賽畫小事上竟如此偏袒梅壺女御,深恐女兒弘徽殿女御失寵。但念皇上一向親近弘徽殿,對她仍然顧念周至,便覺得不管源氏如何偏袒,也無甚可怕。
源氏內大臣欲增設諸多朝廷重要節會議式新樹。以便後人引為傳述,言冷泉帝時代便有其先例。即便賽畫那種非正規的娛樂小事,他也苦心設計,務求完美。這真可謂鼎盛之世了2“然而源氏內大臣仍痛感人世難測,閒暇之時常思慮:等到冷泉院年事稍長,便撒手遁入空門。他想:”試看先前古人:大凡年華鼎盛、官高位尊、出人頭地者,大都難以長亭富貴。我在當代,尊榮已至巔峰。全賴其間災禍淪落依託,故得福壽至今。今後倘再痴戀富貴,恐壽命難永。倒不如循太空門,潛修佛法,既可為後世增福,又可消災延壽。“便在郊外峻峨山鄉選定地域,建造佛堂。同時命人雕塑佛像,置辦經卷。但他又想按己意願撫育夕霧及明石姬所生女孩,親見其成長。故此出家之事,便擱置起來。究竟作何定奪,那就難以預料了。
第十八章 松風
卻說源氏內大臣二條院東院修建之事即畢,遂將花散裡遷居至西殿和廊房裡。其他家務辦事處及家臣住所,皆有相應安置。東殿留待明石姬居住。北殿異常寬敞,因此隔成許多房間,佈置舒適裝置,甚是周全精雅。凡以前一時結緣而許以終身之女子,源氏內大臣均將其集中於此。正殿閒著,自己偶爾來此休息,故也置有必要用具。
他不時傳信於明石姬,勸其早日入京。然明石姬自知身份卑微,未敢貿然應允。她想:“傳聞京中身分高貴的女子,公子對她們尚若好若離,似愛非愛,反而增添痛苦。我身上究竟有何殊優,敢入京爭寵呢?我倘入京,只能洩我微賤,徒增那孩子恥辱罷了。料想她來世間,必定不易。若我在京望眼欲穿專候其臨,必恥笑於人,自討沒趣。”她頗感煩惱。但又轉念:“倘教這孩子就此生長鄉間,不得享受應得榮貴,也太委屈她了。”因此她又不敢埋怨公子而決然拒絕。
其父母亦以為這顧慮不無道理,卻惟有相望悲嘆,無計所出。明石道人忽然想起:他夫人已故祖父中務親王,尚在京郊峻峨地方大堰河附近遺有一所官邸。這親王后裔零落,宮郵無人繼承,故久已荒蕪。這領地如今由一前代管家照管。明石道人便找來此人,同其商談:“我已絕緣塵世,決意從此隱居鄉野。誰料今已暮年,又逢意外,想於京中再尋一所住宅。然若即刻遷居鬧市,又覺有些不妥。因凡慣位鄉村者,住鬧市定極不相適。故想起你所管之宮邸。若修理後尚可住人,請立即動工,一切費用由我奉送,不知意下如何?”那人答道:“這宅子因多年無人照管,業已荒蕪殘敗。我也只將那幾間旁屋稍加修班,湊合住下。今春源氏內大臣老爺在那地方建造佛堂,附近有許多民夫來往如織,甚為嘈雜。這佛堂格外講究,營造民夫極多,若欲在那地方找一清靜之所,我以為極為適合。”明石道人道:“這倒無妨。實言相告,我們與內大臣有緣,正欲託其前庇呢。至於屋內裝飾,我們自有主張。當務之急,乃速把房屋大體修繕。”那人答道:“這非我之產業,親王家又無人繼承。我業已撥熟鄉間閒靜,因此長年隱居那裡。領內田地,早已荒蕪殆盡。我曾向已故民部大輔請求,並送其豐厚禮物。蒙他賞賜,我才生有所依。”他怕失去田產,因此那張松皮似的臉變了形,鼻子通紅,嘴巴高躡,毛髮蓬亂。明石道人知其意,忙答道:“你不必擔憂,那田地之事,我們~概不管,仍然由你管領便是。那些地契房產尚存於我處,惟因我早已不問世事,放那方土地房產多年來未曾清理。此事留待將來再作計較。”這管家透其話語,知其與源氏內大臣有緣,頗感此事棘手,只得作罷。此後便於明石道人處領取豐厚修繕費用,趕緊修繕那宮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