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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大文夫人乘坐著一輛裝飾華麗的牛車,滿面春風地叫末摘花開門。環顧四周,草木凋零,蕭條衰敗。左右的廂門皆已揭損。夫人的車伕幫著守門人,忙了好一陣,才將它開啟。夫人想:“這宅邸雖然荒涼破敗,想來總有人走路的小徑。”但寂草遍地,路徑難尋。好容易找到一所向南開窗的屋子,便把車子靠到廊前。末摘花聞訊,甚覺夫人此舉無禮。但也只得把煙燻煤染、破舊不堪的帷屏張起來,自己坐於帷屏後面,叫侍從出去應對。

侍從由於長年辛苦,生活清貧,也形容枯槁,身體消瘦,然而風韻猶存。憑心而言,要是小姐有她的容貌就好了。姨母對未摘花說道:“我們即刻便要動身了。你孤身一人,獨居如此衰敗荒僻之地,實教我難於拋舍。今日我是來接侍從的。我知你厭惡我,不願與我家親近。但請你允許我帶走侍從。你不願同行,在此又如何打發淒涼之日呢?”說到這裡,幾乎聲淚俱下。然而她正心念此去前途光明,心中甚是歡欣,哪會掉下淚來?只不過故意做作罷了。接著又道:“你父常陸親王在世之時,嫌我有失你們身份,不要我們攀附,因此我們便疏遠起來,但我心毫無芥蒂。後來,又因你身分高貴,宿命好,結識了源氏大將。我這身分低賤之人更有所顧忌,哪敢再前來親近?然而世事無常,我這不值一提之人,如今生活安穩舒適。而你這高不可攀的貴人,卻落得門庭冷落,悽蕪荒涼。以前雖不常往來,然相住甚近,還可看顧。現在我們即將遠去,讓你於此等荒蕪之地獨居,怎麼放心呢?”

未搞花聽她說了如此一大套,仍無心應答,只敷衍她道:“承蒙關懷,感激不盡。卑賤之身有辱門庭,那敢隨駕同去?今後妾身惟有與草木同朽。”姨母又說道:“如此想法,實屬難免。而以青春之身與草木同朽,恐世人所不為吧!倘是源氏公子願將你這常陸宮修葺一新,變成仙居福地倒也罷了。然而公子現在一心鍾情於兵部卿親王之女紫姬,無心戀及他人。即使從前的情人,亦不再往來,更何況你這沒於荒草中的人呢?要他為你堅貞不渝之志而動心,前來恩澤於你,恐是痴想吧!”末摘花聽了這話,覺得頗有道理,不禁悲悲慼慼,嗚咽起來。但她毫不動搖。姨母千言萬語,陳述利害,見她仍不心動,只得無可奈何地說道:“那麼侍從總得讓我帶去吧!”不覺已回落西山,她便告辭動身。侍從去留難定,啼哭不已,悄然向小姐道:“夫人今天如此誠懇相邀,我去送她一送吧!夫人之言,也有道理;小姐躊躇不定,並非無因。唉!倒叫我這下人不知何去何從了!”

末摘花很不願讓侍從離開。然而無法挽留,惟有偷哭不已。她想送她一件衣裳作紀念,可衣裳都汙舊不堪,實難作送別之禮。總想送她一點東西,以感謝長年侍奉之勞,然實在無物可送。她突然想起頭上的長髮,一直攢在一起,束成一架九尺之長的髮辮,非常美觀。於是便剪下來將它裝在一隻精緻的盒子裡,送給侍從作紀念。此外又送了一瓶家中舊藏的香氣濃郁的蒸衣香。臨別贈言:

“發給青鬢兩相在,安知今日也離身。你母親曾遺言,要我照顧你。我原以為木管我如何窘困,你都不會離開我。而今你將舍我而去,這也於情理之中。但此後,卻無人與我朝夕相伴,叫我怎能不傷心啊!”言畢,悲慼難抑。侍從此時也泣不成聲,強忍悲痛說道:“舊事已逝,勿復再提。多年以來,我與小姐同共苦樂,相依為命。如今忽然要我離開小姐漂泊異鄉,真叫我……”又答詩道:

“發給雖落鬢仍在。每逢關塞誓神明!有生之日,決不辜負小姐情意。”此時那大武夫人早已牢騷滿腹:“還在磨蹭什麼呀?天快黑了呢!”侍從心亂如麻,只得慌慌上車,頻頻回首,不忍離去。侍從與小姐多年患難與共,寸步不離,如今驟然離去,小姐怎能不倍覺“形影相弔”呢‘!而幾個年邁體衰的老侍女更是埋怨不止:“是啊,早該走了。如此年輕,埋沒於此豈不可惜?即使我們這些無用之人也呆不下去呢!”便各自準備投親尋友,另覓他處。末摘花只得忍氣吞聲。

轉瞬到了雨雪紛飛的十一月,蒿草叢生,遮住陽光,因此積雪不消,彷彿越國的白山。進進出出的僕役亦早已走散,末摘花獨自憑欄凝望雪景,枯坐冥想。想侍從在時,彼此還能談東論西,嬉戲追逐聊以解悶。如今已是人去青斷。一到晚上,她惟有鑽進灰塵堆積的寢臺裡,對夜垂淚,孤枕難眠。

再說二條院內的紫姬此時倍受源氏疼愛。大概是他歷盡苦難,方知人間溫情之故吧,常去那裡忙個不停。昔日情人,也再未去探訪,雖然他有時想起了未摘花,但也只是推想此人大約安然無恙,並不前去探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