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而今母后又染重病,更覺心如亂麻。只恐此身在世之日也不多矣。”言語間,藤壺母后象秋天的葉子,終於飄然而去。源氏內大臣的悲傷無可比擬。
藤壺母后雖身為貴人,卻最為慈悲,對世人廣施博愛,了無仗勢欺人、漁肉百姓的豪門貴族的惡行。凡天下進貢,倘興師動眾者,悉數謝絕。在佛法功德方面,也有自己的原則。她只用自己應得的俸祿和繼承來的財產,儘自己所能,齋僧供佛。而不像一些富貴人家,窮奢極欲地大做功德。此種人等,雖聖明天子時代,也不乏其例。是以藤壺母后的死訊傳出,國人盡哀。葬禮上,殿上官員,一律身著黑色喪服,使得草長營飛的陽春三月也一片暗淡。
源氏公子欣賞著二條院庭中的櫻花,當年花宴情狀,又上心頭,忍不往獨自吟唱“今歲應開墨色花”之古歌。又恐遭人非議,使整口呆在佛堂,偷偷飲泣。殘陽如血,山野樹梢,皆披金掛彩,枝縷分明。而飄浮於嶺上的薄雲,則略顯晦暗。源氏公子看著這殘陽薄雲,不住哀思又起。便吟道:
“淡雲蒙嶺夕照薄,彷彿喪衣暗色深。”但徒然獨吟,並無一人聞得。
七七佛事漸次圓滿之後,一時再無大的舉動。皇上頓感官中岑寂,百無聊賴。卻有一個僧都,藤壺母后的母后在世時即已入宮供職,一直作祈禱師。藤壺母后視為親信,對他甚為尊敬。皇上也將宮中的隆重法事交與他操辦,對他器重有加。這譜都七十餘歲,是少有的得道高僧。近年一直隱居山中,潛心習道修行,以祈佛佑。此次因藤壺皇后之病,特來京都,被召入宮。源氏內大臣勸他道:“同音年一樣,今後你仍留住宮中,為皇上盡忠效命。”譜都回答道:“貧僧年事已高,本難再作夜課。而今大臣有命,怎敢不遵。況貧增長蒙是恩,理當報答。”便留在宮中,隨侍皇帝左右。
一日,天將破曉時,皇上與僧都呆在一起。僧都咳嗽著,不緊不慢地為他講授世事常理。見左右無人,僧部便趁機說道:“貧僧有一事欲奏聞,因恐有逆聖聽,反獲欺君之罪,故猶豫未決。但若因水受矇蔽而深蒙罪孽,貧僧也罪極天譴。況貧僧隱瞞此事,毫無益處,恐菩薩也要斥責貧俗不忠。”說完這些,便覺難以啟齒了。冷泉皇帝以為他有什麼餘恨末解,心想雖是僧人,且道行高深,卻終脫不了常人貪饞嫉妒之惡疾,真是可惡。便對他道:“我素來祝你為心腹,你卻對我有所隱瞞,真令我失望!”僧都終於說道:“阿彌託佛!陛下此言差矣。貧僧已將菩薩所嚴禁洩露的真言秘訣,悉數傳授陛下,貧僧自身浮身三界外而不染塵俗,還有何事不能告之呢?推此事,因涉過去未來國運,已故桐壺院、藤壺母后及當今執政源氏內大臣聲譽,因此貧僧不敢隱瞞,又不便貿然相告。貧僧微賤之身,死不足惜,因此獲罪,也無須追悔。今遵神佛之意,奏聞陛下:陛下尚在母腹之時,母后便整日憂懼,悲傷不已,曾密囑貧僧極力祈禱。貧增乃出家之人,內中緣由,不便相問,後逢內大臣身受不白之冤,貶到荒僻之地成守涵防,母后憂懼愈甚,又囑貧僧祈禱。源氏內大臣聞得,密命貧僧向諸佛菩薩懺悔,求菩薩寬恕。陛下末登大寶之先,貧僧晝夜不息,祈請聖安。據貧僧所知……”便將當年之事—一奏聞。冷泉帝聽了,好似晴天霹靂。他又驚又怕,一時方寸大亂,無言以對。譜都自思康突,恐一時龍顏羞惱,降下罪來,便要悄悄告退。冷泉帝叫住他,說道:“這麼多年你才告訴於我,我真要怨你不忠了。若我今生一無所知,來世不知要遭多少報應呢。我且問你,此事除你之外,可尚有他人知悉乃至洩露?”僧都答道:“除貧僧外,只有王命婦知悉了。近來天行無常,瘟疫氾濫,國家連遭不幸,貧增思忖恐正是此事所致,因此斗膽啟奏。往日陛下年幼,未話世事,神佛亦念無知而恕罪。而今陛下年事漸長,已洞悉世事,而未盡孝道,神佛使自降災以示懲戒。父母者,人之根本,吉凶世事,往往因之。貧僧將此等秘事告之陛下,望陛下知罪彌補。”說時不勝唏噓。其時天光大亮,僧都便即告退。
冷泉帝聞此訊息,恍然如夢。左思右想,也理不出頭緒。他覺得此事有愧於桐壺院在天之靈。而生父久屈臣職,實子之不孝。他這樣想來想去,直到日頭高升,仍未起身。源氏內大臣聞知聖體欠安,吃驚不小,便前來問候。此時已知真相的冷泉帝一見內大臣,便悲從心起,忍不住淚上眼眶。源氏內大臣以為他思悼母后,至今淚眼未乾。
這一日,桃園式部卿親王逝世了。冷泉帝聞此噩耗,不免又吃一驚,甚覺這世間災禍頻頻,危機四伏。源氏內大臣目睹種種變故,見皇上憂戚如此,便常住在宮中,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