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二奶奶二位閒敘。請了來,飲酒中間,富氏提起這門親事,含香滿口應承,貞姑道:“回去同丈夫商議回話。”晚了辭歸。
次午,含香打發一個僕婦來說:“親事允了,請鍾老爺這裡著人到二房去求便成。”賈文物遣人與鍾生說知,鍾生知道鄔合與鮑信之是故交,請了鄔合來,煩他去求。鮑復之允了,鍾生擇日行聘,又選吉辰娶了進門。果然好個媳婦。他是自幼跟著貞姑陶冶出來的,知文達禮,十分賢孝。
鄂氏得了這樣個好媳婦,喜是不消說,倒像個婆婆一般疼愛他,【此言謬矣。世間媳婦疼愛婆婆者幾人哉?】就是錢貴、代目也著實疼他了不得。一家和美。鍾生敬這鄂氏,還是以長嫂之禮,並不以另嫁過的人待他薄情。愛這鐘自新媳婦如親兒媳一樣,錢貴與鄂氏妯娌也甚親熱。鍾自新不但能孝順母親,他孝敬叔嬸如同父母一般,疼愛這兩個兄弟無比,真可謂敗子回頭金不換。
鍾生見侄兒如此老成,心中大悅,把家務全交付與他。自己無事只看書或賦詩,高興了約梅生同去陶情山水,俗事總不經心。鍾自新也不負叔叔所託,把家中料理闆闆策策的,甚有次序。
鍾生一日在家,正同侄兒閒話,忽門上傳進有個姓郗的人求見。鍾生知是郗友,叫請了進來。到了廳上,郗友叩謝,鍾生忙還禮不迭。郗友道:“怎敢當老爺這樣過謙?”定要請起。鍾生決乎不肯。方一齊起來,作揖坐下。郗友道:“前幸遇老爺,小人次日就當來叩謝,恐老爺尚未回府。因有些要緊事件,往杭州去了許久。昨晚到舍,今日特來奉叩。”鍾生道:“豈敢有勞臺駕?我們都系相與間,兄這等稱呼太謙,就不是了。”郗友袖中取出個禮單來遞上,道:“不堪微物,孝敬老爺賞人罷。”鍾生接過一看,都是上樣食物:
金華火腿、紹興筍鯗、松紅糟黃雀、鱸魚、江陰糟鰣魚、炙鱭、衢州橘子、湖州酒楊梅、台州天摩筍、蜜浸雕棗。【天摩嶺,言其極高之意,非天目山也。嶺上有大剎,左右有百餘家,無地可耕,土人皆採筍貨賣,即市上所賣之細綠筍也,以地得名。嶺上產棗極大,皆去核,雕鏤人物花卉,以蜜浸之,本處即賣二分一個。過客買做土物饋人,若食只甜而已矣,全無棗味。嶺上更多紫荊樹,二人掘其根,制香幾筆筒匙箸瓶之類貨之,頗有佳致。】並惠泉酒之類。
鍾生道:“如何敢當這樣厚愛,決不敢領。”郗友道:“舍妹蒙老爺再生之恩,萬分不能報一,只不過聊盡鄙心。老爺要不收,使小人愧死了。”鍾生推辭不卻,然後道謝收了,抬了進去。因問道:“兄近年作何貴幹?”郗友道:“當日原在外邊作些買賣,數年來因湖廣沿江一帶流寇縱橫,反以不敢遠出。只在家株守,不過蘇杭近處走走罷了。”鍾生道:“兄若無事,何不到都中看看令妹?”郗友道:“小人也有此想。”鍾生道:“兄為何還是如此稱呼?只做朋友相稱才是。”郗友道:“承蒙老爺見愛,斗膽了。晚弟倒要去看看,但恐榮公位尊,難得見面。倘或一時不認起來,徙費了往返盤纏。辛苦還是小事,仰攀豪貴親戚,不遇而歸,回來有何顏面以見親友?所以欲前又止。”鍾生笑道:“兄所慮乃勢利中之常情,但榮公令妹決不是那種人。弟不過些須的微情,令妹夫人尚念念不忘,榮公尚如此相愛,而況兄骨肉之間乎?且令甥今年已十數歲了,焉有不認之理?兄若果然要去,弟有一字問候榮公,內中再致一函候令妹夫人,備言兄去探親的話。兄到那裡,先煩人投入。若令妹見了,自然請會。”郗友大喜,稱謝不已。
鍾生遂同他到書房坐下,寫了一封候榮公稟啟,並那郗夫人小啟一封,也裝在一處封了。押圖書用了,付與郗友,道:“素常山東一帶土賊竊發,行旅甚難。兄不若搭船,自運河而去,庶可放心。”郗友道:“承老爺盛愛,敢不遵命?”辭了回來。過了幾日,收拾齊備,搭了一隻長船行客貨船進京。
行將及一月,到了臨清等閘。船中無事,上岸走走,有兩箭之遙。過了閘口,見數只大座船也泊在那裡,船頭上豎著兩面奉旨榮歸的金字大牌,吹吹打打,十分熱鬧。郗友正站住了看,聽得傍邊一個人道:“這不知是那位大官府榮歸故里,這般體面。”又一個道:“我才在閘上聽見閘官齊集人伺候,有禮部侍郎榮老爺,是湖廣人,告病回籍的船要過閘。”郗友聽了,心下一驚,道:“此人莫非就是我妹子的丈夫?”
正在躊躇,只見船上搖搖擺擺走下一個體面管家來。【世上偏是大老得用之奴僕,一旦乍富之貧兒,慣會搖搖擺擺,而正經人決無此態。】郗友上前陪著小心問道:“請問大爺,這位老爺榮歸,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