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浴了。鍾生取出自己一身新衣,叫他徹底更換。這日梅生來,聞知他們叔侄相逢,約了宦萼、賈文物、童自大公分來賀。鍾生領著小狗子都去回謝,又請酒,也鬧了數日。
鍾生每日留心看侄兒可能改過,見他時常提起父母來就暗暗悲啼。鍾生甚慘然,知道他有自悔之意,心中暗喜。又暗地吩咐鍾用,叫誘他外邊去戲耍,他總不聽。後來多次了,他怒起道:“我是要該死的人,叔叔把我還當人看。我再有絲毫不成器,不但叔叔殺我,我父親陰靈自然就殺了我了。再要來這樣引誘,我就告訴叔叔與你了不得。”鍾用復了鍾生,鍾生又悲又喜。喜的是侄兒改過,將來可以接續哥哥一脈。悲的是侄兒雖然會著了,但哥哥已沒了,嫂又嫁了人,一家永不能再會了。
過了幾日,鍾生替他起了個名字,叫做鍾自新,字又新。又遲了兩個月,鍾生叫媒人替他尋媳婦。他知道了,對鍾生道:“侄兒蒙叔父收養,侍奉一生,再不娶婦的。”鍾生道:“這是何故?”他又哭起來,道:“我父親因我氣死,母親因我死無依,方才嫁人。侄兒若是長進,父親末必得死。就是父親病故,有我養活,母親也末必改嫁。想到這裡,恨不得自己拿刀割出心來。侄兒如今死有餘辜,還敢望娶妻生子的受用麼?”說著流淚不止。鍾生也滴了幾點淚,正色道:“你說的固是,但你父死者已不能復生。你可知道書上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若不娶妻,豈不絕了你父親的後嗣,這是因小而廢大了。”他又哭著道:“叔叔教導,侄兒焉敢不聽?但是我父親雖不能復生,我母親如今現在人家,不知作何光景,我忍心在這裡快樂麼?”鍾生嘆了幾口氣,道:“好,好,你的意思怎麼樣?”他道:“侄兒想要去祭奠祭奠父親,看看母親的光景,回來再做商議。”鍾生道:“這是極好的事,我成你的孝思。”遂取出二十兩銀子遞與他,道:“你拿去做盤纏。”他道:“那裡用得這些?四五兩銀子就夠了。”鍾生也是試他,看他見了銀子拿他花費不花費的意思。見他說多,也不好收回。便道:“你母親嫁的那家也甚貧窮,你用不了的,就與了你母親罷。”鍾自新見叔叔說得關切,也就收下。
第二日天未亮,他就來辭叔嬸。鍾生又叮囑早回,他起身去了。過了二十多天,鍾生在房中向錢貴道:“此處到清江浦不過有五六天路程,往返半月餘就夠了。他如今去了許久,還不見回來,不知何故?”
過了幾日,只見鍾自新面帶喜色進來,向叔叔嬸母作揖。鍾生問道:“我正在這裡念你,你回來了。你母親可好麼?”鍾自新道:“母親同侄兒回來了。”鍾生驚問道:“他在人家,如何得同你來?”他道:“侄兒到了那裡,找著了母親。那繼父已死了兩三個月,母親正孤身無依靠。侄兒祭了父親,帶的盤纏多了,又替母親旋制了幾件衣裳,所以耽遲了日子。僱了一隻小揚州划子到了儀真閘上換了滿江紅,同母親來了,現在旱西門外石城橋泊著。”鍾生道:“既然來了,你為何不同他來家?”他道:“母親說他曾嫁過人家,不知叔叔許回來不許,因此不敢同來。”鍾生道:“這是甚麼話?你母親當日也是萬不得已。今日既來,焉有不來之理?”遂叫家人僱轎伕抬轎,隨侄兒去接。吩咐備下酒飯。
不多時鄂氏到了,鍾生率領著錢貴、代目、兩個兒子都接到廳上。進來哭了一場,然後見了禮。眾人見鄂氏時,兩鬢斑白,已是老媼了。大家訴說幾年的往事,然後安席接風,歡聚飲酒。鍾生收拾了一個獨院三間,原是小廳,間隔了與他母子同住。又與了鄂氏一個小婢,又派了兩個僕婦輪流供送茶飯。【鄂氏何消此福,憶當初豈不愧煞。】
梅生知他嫂侄重圓,知會了宦賈童三人,李氏、侯氏、鐵氏、富氏都來看賀,錢貴留下酒飯,鍾生著鍾自新進來謝了四位親家母。李氏因問鄂氏道:“令郎可有了親事沒有?”錢貴接著道:“還不曾有岳家,正叫媒人替他尋著呢。”富氏道:“我倒看見一家有個好女兒,生得貞靜賢淑,模樣又幹淨,我去提了看。”錢貴道:“這好極了,但不知是誰家?”富氏道:“原是我家門下鮑信之,他如今不做了北捕廳通判了嗎?他的娘子請我,有他一個嫡堂小姑陪我,我說的就是他。他的親哥哥是個秀才。”錢貴忙下來,斟上了一鍾酒敬富氏,又拜了一拜,笑道:“全仗鼎力了。”富氏回拜,笑道道:“事還不知成與不成,我倒先吃了媒酒。”錢貴道:“親家奶奶去說,再沒有不成的。”天晚散去,錢貴對鍾生道,鍾生聞之甚喜。
次日,又親去託賈文物,賈文物也允諾。他夫妻二人商議了一番,去請了含香妯娌來當面講。遂差人去請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