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敢不依?但憑鐘相公尊意,擇吉迎娶便了。”梅生聽了,道:“既承金諾,我去回覆了鍾兄。俟定下吉期,再來通訊。”起身作別,郝氏道:“還有一說,鐘相公處聘金,老身一絲不要,但小女去時,老身也沒有甚麼妝奩,煩相公轉達。”梅生道:“不要聘金就是媽媽盛情了,豈有爭賠嫁之理?”說了,辭去。
那郝氏笑盈盈走進房中,對錢貴道:“兒呀,恭喜你了。你好慧心巨識,鐘相公果煩梅相公來替你作伐。再四求我,我已依允。兒呀,你這一嫁去,將來就是夫人命婦人。”他母女二人滿心歡喜,自不必說。先梅生與郝氏說話時,錢貴都聽見了。聽得說多少名門巨族要把女兒嫁他,他都辭卻了,序齒錄上已刻上了錢氏,錢貴更感他的深情。又喜自已有知人的見識。錢貴許了鍾生,連那代目聽見了,也私喜得了不得。這是何故?他原是好人家兒女,被老子不長進賭輸了準與鐵化,後跟了陪嫁到童家。一笑之過,打發出來,不幸被媒人同惡僕將他送入火坑。喜得數年來因錢貴疼愛,他雖十八歲,尚還保住了女身,【提此一句,為鍾生小妾作地。不然,鍾生妻妾無一個處子耶?】在這門戶人家,將來作何結局?今聽得錢貴嫁與鍾生,他定然隨去,也巴個出頭的日子,心中滿擬錢貴離不得他,或開恩以小星處之,得為這美郎君之妾也,不枉當初會時那一番舉薦。他自有這種私心,豈不歡喜?
再說那梅生回覆了鍾生,擇了好日期納采下聘,隨就娶了來家。他一個新舉人娶親,自然熱鬧。彩轎花燈,藍傘火把,一路上樂聲鼎沸,燈燭輝煌。到了家中,三元百子轟雷震耳,花燭前引,紅氈匝地,扶入洞房。交杯合巹,然後上床。這正是:
畫堂前依然兩個新人,牙床上各出一般舊物。
他夫妻二人情義相投,如魚似水,因是貧賤中結下來的,更加親愛。到了次日,賀客填門,酒筵鬧熱,不消說得。彼時有人笑說,他一個少年舉人,要甚麼好人家女兒怕沒有,卻要娶一個瞎妓。也有的道:“他雖然發跡,不忍負心,到底是讀書人不同。”街市上紛紛議論。
再說當日土山住的有一個土豪易於仁,他這個姓城中甚少,惟獨土山十戶中倒有四五家姓此。這土山也有數千人家,好一個富庶地方。易於仁當日他父親遺留約有千餘金之產,他雖一字不識,一竅不通,卻口田貪刻,善逐十一之利。如青黃不接之時,窮家小戶沒得吃了,借他一石谷,九升斗平平量出。到秋收徵還,足大斗棰尖量入,一石五斗,名曰加五。已將對合,他豈肯白借與人?有房子田地的,就指房地寫文書做當。沒有房地的,連妻子兒女都當與他。或借銀子,定五分行息,九五戥子稱出,還是九三銀。還時足紋足等。人若不來還,他也不催,窮人家見債主不緊,樂得巨捱。不想數年後,被他本利滾算,房地人口都屬了他,真是個為富不仁,殺窮人做富漢的惡物。二十年來被他掙了一分大大的產業,雖算不得鉅富的大地主,但在這村中,就要算他第一把交椅了。左近一帶田地,十分中有六七分是他的了,所以他家的佃戶也甚多。
這易於仁不但在銀錢上刻薄,在那婦女身上更貪好得異常。講起他的這個淫字來,真出人意外之想。他這種性情,必定生身有個緣故。待我將他的出處細述,便知分曉。
易於仁的父親易老兒,他承受祖遺產業,不過數百金。家無多的人,只他夫妻兩口,並一房僕婦使用。生之眾,食之寡,漸漸積攢起來,後來又放些賬目,頗自飽暖過日。卻有六旬,尚無子女,後來妻子亡故,鰥居了有半年多。
村中有一個姓容的,借過他十兩本銀,歷年欠下利息,算來共有數十金,日漸窮乏,無可償還。這容老兒有個女兒二十歲了,曾招過一個女婿,死了也將一年。一日,他夫妻父女在一處商議。容老兒道:“我想了一策,你們看可行得?易家這宗帳萬萬不能還他,他肯容我白用的?設或告起官來,實是我們理短,那時如何是好?我想來女兒年紀尚小,少不得還要嫁人。易老兒也是個孤身,竟煩原中去說,把女兒嫁他準賬。他料還不起,大約也肯。他雖然年紀老了,若還女兒命好,生得下一男半女,這分家俬豈不是他娘兒們一生受用,你說可行得?”那婆子道:“你這主意倒好,但不知女兒心裡何如?”容老兒就問女兒道:“大姐,你的意思怎麼樣?”那女子自幼隨著父母過窮苦日子,雖嫁過丈夫,也不過是力田度日,飢寒二字自不能免。素常也知道易家寬裕,有何不願?俗語說:八十歲的媽媽嫁人,不圖生長圖吃。遂答道:“這憑爹媽做主,怎麼問我?”那容老兒知女兒肯的口氣,滿心歡喜。忽聽得門外叫道:“容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