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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想天下之舉人進士,車載斗量,而且真才實料的亦自不少。不知有多少科甲大老先生都謙謙自遜,我假文的是甚麼?從今再不假文欺物了。如鍾舉人一個真才子,尚在家閉戶讀書,我一個假進士狂到那裡?今後也去學做些正經事吧。”因對宦、童二位說道:“我們彼此大家做些好事。聖人云:既往不究。又云:過則勿憚改。當痛悔前非,留個好名,有何不妙。況我三人皆無子嗣,積些善行,倘然得個兒子嗣續,不斬祖宗,保得血食,也可免不孝之罪。何苦胡做非為,與人唾罵,與自已有何益處,空為人做千秋笑話。”宦萼、童自大道:“此言甚是有理。”

三人遂焚香設誓,自今悔過自新,若再蹈前非,人神共殛。此後三人竟大變起來,宦萼一絲也不倚宦作惡了,童自大也不刻薄銅臭了,賈文物也不假借一毫之文以欺人物了。合城賢愚見他三個絕頂的壞人忽然自己都改變了,皆轟傳以為異事。人雖有恨他們的,見他如此改過,前憾也都釋然,故他三人得無後患。

單說賈文物別了回家,深悔往非,坐在轎中不住嘆息。到了家,進房中來,見富氏同他的一個族間侄兒正在好好的說話。一見了賈文物,忽然就把臉放了下來。你道富氏的侄兒到家來何事?他姓富名新,他父親雖是個飽學老儒,卻是一個學霸,各樣便宜的事他無不會佔。奈時運淹蹇,被這一領青衿困了他一生,到老還是個精窮的措大。【此正是學霸的報應,見得壞人終無結果。】他系富戶部遠房侄兒,這富新才十三歲,生得面容嬌媚,宛如一個美女。性極聰慧,得他父親的家傳,讀了滿腹時文。不幸昨日他父親病故,家無一文。他母親是個沒腳蟹,無門可告,真是苦惱。古語兩句道得好,叫做:

上山探虎易,開口告人難。

他見丈夫的屍骸暴露,無棺可殮,千思百想,想起富氏來。他們雖系一家,向因貧富不敵,不大上門。【令人傷心,此類富宦皆范文正公之罪人也。】今沒奈何了,只得叫富新到姑娘家報喪告助。富氏性雖潑悍,只待賈文物同家人嚴厲,他在外人倒還有點慈心。聽說哥哥沒了,沒有棺材,覺不忍,忙取了三十兩銀子付與富新,【是個大家手段,不愧姓富。然而若是個富男子,或倒捨不得。】道:“你回去對母親說,將你父親的大事趕著料理要緊,隨後我再送些柴米來與你。”【此真是雪中之炭,今日尚有此等人否?】富新千恩萬謝去了,賈文物坐著,尚嘆聲不已。

富氏喪著臉問道:“你往那裡撞屍遊魂去了一會,回來望著我嘆氣,做甚麼事?想是見我給侄兒銀子,花了家俬麼?”賈文物忙道:“我豈敢為此。因我當日年幼無知,倚仗著財勢,凡是可欺凌刻薄之事,無不踴躍為之。後來同宦、童結盟,大家又同惡相濟。況自從一第以來,假充文墨,欺世盜名,近日又欺辱了個姓鐘的寒士。誰知他竟一舉成名,我們要去賠禮,他再三謙遜說不敢當。況魏公今日伏法,泰山已化做冰山,或有不虞,身家性命所繫。我三人今日設誓,痛改前非,嘆息之故,為悔當日之無知耳。”富氏聽了丈夫這番話,要是賢德婦人,自當慫恿獎譽一番才是,他反放下臉來,道:“魏太監剮了,你這無用的忘八拿去殺了也不虧你。你這種沒用的東西,不若早死早超生,要你活在世上現世。你做這個賊樣,望著我短嘆長吁,要來魘樣我麼?”

賈文物一篇好話,本意也圖富氏誇他兩句,不想討出這種好讚語來。雖不敢怒,未免也有些怫然之色,便答道:“因你下問,我才敢上呈,並無一字衝撞,何須動怒乃爾?”富氏大怒道:“好大膽,我跟前也許你回嘴麼?你把屁臉彈子放下來,我難道怕你不成?”跳起身來,伸手要來拿他,嚇得賈文物往外就跑。恐怕衣服長絆倒了被他拿住,兩手拽起前衿來摟著,如飛而去。

你道這富氏與賈文物夫妻也十多年了,越發性子潑悍到這個地位,連好話都容不得一句,是何緣故?他當日在家做女兒時,因尊性猖獗,合郡馳名,人皆不肯求此溫柔佳配。等到二十多歲,雖不知男子的味道如何,情竇已開久了。那一種願為有家的心腸,時刻在唸。況他自幼無母,他父親跟前這些妾婢們,肆無忌憚,說頑說笑,村言淫語,何所不出於口。皆以為姑娘年小,尚無知識,可以不必防他。孰不知他年紀雖小,耳朵是有的。且人在幼年時聽的話,就是終身也不能忘記。及至年紀大了些,想起那些話來,他們說得這樣津津有味,裙帶之下箇中定有佳境,不想只管磋跎住了。倒合了古詞二句,道:

欄杆十二,倚遍又還重倚;二十八宿,手中輪數不到,星張翼軫。

他心中雖然暗急,沒有個在家的閨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