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大怒道:“你此言只好在陽世欺人耳目,今在我臺下,尚敢搖唇鼓舌,巧語飾非耶?你說要清君側之惡,天地間之惡,尚有忍於你以臣而篡君位者耶?你說恥去做賊,你以臣子而篡天位,非賊而何?你說不忍殘爾子孫,那靖難諸人,他的九族十族難道不是他的子孫麼?爾當日殘若此,今日叫他人屠子孫,不若使爾自屠之更暢快人心。你說怕負罵名於萬世,當日方孝孺說你萬世之後,免不得一個‘篡’字,久矣有罵名了,又何在此?你說怕去受孽報,方孝孺敲牙抉舌而磔其身,鐵鉉以油鍋*之,景清則剝皮揎草。靖難諸公,無毒不備,你當年何不想人皆血肉之軀,他難道是不痛的麼?爾背君滅祖,毒害忠良,是天有好生之德,爾何殘刻若是?況且上帝命汝為王,已恩隆極矣。又復奸天位,罪復何辭?且自古來篡弒諸人,至惡者莫過朱溫,至醜者若如趙炅,其醜惡兼備而更甚者,則你一人而已。我今細剖一番,看你還有何辯?建文乃爾太祖親立之太孫也,太祖骨肉未寒,爾即篡奪之,是不孝也。懿文太子已久正位之儲君,又系你之嫡兄,爾既篡其子,又去其孝康之諡。只許你做真皇帝,哥哥死後的虛名也不許他領受,此是何心肝?呂太后是你的長嫂,你更置她不得其死,屍骨無蹤,且她一婦人何罪?你也太狠。這樣看起來,爾兄若在,爾亦必篡弒之矣,是不弟也。建文已正君位四載,繼嗣之天子也,爾竟篡奪之。猶以覓璽為由,遣人遍天下以至海外物色,況他既為天子,普天之下孰非臣妾,豈有不知之理?你以臣篡君的年號倒用得,他一個大公至正承嗣天子的年號反用不得,你是何算計?是不忠也。據我看起來,你的年號倒該自己削掉。你纂位一場,反用叛賊方臘永樂的年號,明明以叛賊自居了。雖是你不學無術,正是天奪其魄處,真正可笑,你今日尚有何言?也罷,你也是一座破軍星,免你肆諸市朝,此去為鄉人撻死如泥,也就如受醢一般了。”那皇帝滿面垂淚,俯首無言。王喝道:“鬼卒帶去,俟託生之期,送到陝西米脂縣李家為子,以結前案。”鬼卒答應一聲,扯拽而去。
王又道:“帶那高煦上來。”鬼卒帶上一人,遙見略似人形,渾身上下竟是一塊灰炭。王喝道:“汝在生欲篡奪太子之位,助父為虐,空負篡弒之名,徙為惡死之鬼。爾前生既系爾父之愛子,還隨他同去,做他的心腹愛。後死於槍刃之下,以完前孽。”那黑鬼道:“我在生不過奉父命耳,雖篡了建文天下,皇帝又不是我做的。況我生前被銅缸煉死就夠了,還要我去受一刀一槍之厄,求大王寬釋罷。”王大笑道:“你助父叛君,尚未償報,何如算得?今去受刀槍之痛,還算輕恕了你,更有何說?鬼卒可帶去了。同他父親先後託生陝西史家為男。但他的心腸都是黑的,這個黑形骸也不必變白了,來世還是一個大黑漢罷。”說皆,帶去。
又喝:“帶那禿賊姚廣孝上來。”鬼卒押過一個大胖和尚,那王拍案震怒道:“你這賊禿,既皈依釋教,就當守你清規,自幼姦淫好亂,就該下犁泥地獄了。後復逞你兇心,屢勸燕王篡逆。你去想一想,當日只圖你做一個開國元勳,獨不念殺了多少無辜之忠義,弄得個人族滅身亡,皆由你之作俑。我看你故鄉尚有你當年奸生之子孫在,今著你仍生姚家,既為爾孫之子,好酒貪淫,敗辱家庭,醜流後世。爾初受國恩,後復歸燕王造逆,還受賊封公爵,遂你生前之願,因而覆宗滅族,碎桀其身,仍剖棺戮你前生之屍,以報往愆,庶可稍快人心,且為方、鐵諸公稍雪其恨。速速帶去,勿久汙我之殿陛。”一個惡鬼上前,伸手拿住脖項,按倒夾於胯下,只露一個光頭,像個大腎囊一般。那和尚哭哭啼啼,如驢子一般爬去了。
只見人叢中一個尼姑大喊告狀,王大喝道:“何物野鬼,擅敢到我臺下叫冤?帶過來!”眾鬼卒如鷹搏兔一般,拿到臺下。王睜目喝道:“你是何鬼,敢告何人?”那尼姑道:“小鬼在生原是極守戒律的一個姑子,從未犯色戒。被姚廣孝百般引誘,遂成苟合,又替他生了兒子。他後來得了好處,把我棄擲不顧,因此抱恨而歿。今聽得大王爺命他轉生,我求同去,以報前仇。”王笑道:“你與姚廣孝通姦,是他引誘之罪了。你復私伊弟廣忠,是誰之過?我看你三人緣尚未盡,你可去桂家,託生為女,仍為廣孝之妻,淫醜不堪,以報他前生負你之罪。再著廣忠託生為廣孝之侄,為你之私夫,了結前緣。俱免不得一刀,以正姦淫之罪報。”那女鬼欣欣而去。
王又喝:“將一起從逆重犯都帶上來。”眾鬼卒遂將一夥戴枷鈕的人都推過案下,指著一個道:“袁珙,你一相士耳,輒敢串通姚廣孝,勸那燕王反叛,情殊可惡。今著